糊涂的娘 □王昆

西安日报 2021-05-17 02:48 大字

《禅趣》花鸟张辉 作

整整九十岁的娘(我的伯母),真是老了。不仅眼花耳背,记忆力也大不如从前,总是丢三忘四。前天晚间,梦见娘又稀里糊涂地走失,全村人四处找,还是没个下落。被急醒的我,满头汗珠地爬起来,靠在床头再无睡意。周日一大早,急急去超市买了些豆奶和软香酥,回乡下看望老娘。

走进伯和娘生活的院落,看到厢房前生长了三十多年的梧桐树,枝柯交错着,淡紫色的花儿开得正盛,蓬蓬勃勃的气势使整个院子都充溢着梧桐花的清香。伯和娘坐在门楼底下,可能因为每说一句话相互听起来都格外费劲吃力,干脆就默不作声地闭目养神。身旁的大黄猫,似乎习惯了这样的清静,并不寻思着逮鼠扑雀,而是拉长着腿,舒展着身躯,头不停地在娘的腿上磨蹭着。我蹲在伯和娘的跟前,打开软香酥的包装递给他们吃。娘转向伯问:“卫东回来了?”伯凑近娘的耳朵大声地应和着。娘欣然地攥起我的手说:“快让你伯装些玉米,给你到村西头碾糁糁去。”我忙给娘说:“晚上不做饭,不用拿。”娘带着不解“哦”了一声。没隔两分钟,娘又重复着:“让你伯装些玉米,给你到村西头碾糁糁去。”我依旧笑着给娘做着解释。

伯家的后院,是伯和娘精心作务的一大块菜地。一场春雨过后,田地里的菠菜、苜蓿、韭菜、芹菜、莴笋等,都带着崭新的绿意,竞相释放着生命的强劲。伯拄着拐杖,指着一坨莴笋说:“村里人来拔菜,你娘总跟在后面,生怕谁拔了这坨长得最旺实的莴苣,说专门给你留着呢。”走过来的娘忙给伯搭着话:“快给娃割韭菜,拔莴笋。”

离开伯和娘住的院落,一种怅然若失的心绪笼罩着我。多少年来,每次回村子,娘见我的第一句话都是:“咱晌午吃拌汤,就在这吃。”那句话延续着我故土情结永不褪色的记忆,也让我在外想家时,常念起娘的这句话而踏实温暖良久。可岁月不饶人呀,娘毕竟年纪大了,常犯糊涂,忘东忘西成常态。最近多半年时间里,我几次回老家,再也听不到娘的那句最熟悉的话,吃不上娘亲手做的拌汤了。每当跨出伯家的门槛,就难以抑制心中的酸楚和失落。就在此时,忽然隐隐听见娘在唤我的名字。赶紧跑出门外,发现娘正靠在路口的电杆上,吃力地向我家的方向眺望着。我搀扶着娘说:“莴笋已经放到车上,您不操心了。”娘却说:“晌午咱吃拌汤。”我在愣怔之中,竟不知说什么好,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战栗说:“我屋的饭马上就好了,您和我伯也过来一起吃吧。”此时的娘,又焕发出几分不减当年的神采来,似乎在竭力地延伸着自己最朴素的心愿,语气中透露出不容更改的坚定:“你过来吃,娘晌午能做。”

伯把一撮麦秸点燃,塞进了灶膛,房顶上冒出的青烟,便飘飘绕绕着升入空中。娘从面口袋里挖出两勺面粉放到铝盆,用加盐的温水不停地揉拌着面团,洗出想要的面筋。我清洗着黄花木耳里的细沙,把粉条用开水浸泡好。锅里的水在翻滚着,娘端起面水盆,把面筋顺着锅沿往下溜着。在灶火的映照下,能清晰地看到娘撕面筋的手,僵硬无力地弯曲着,在轻微抖动中尝试几下才能撕下一小块面筋来。我用勺子使劲划着圈儿、搅着咕咕作响的拌汤,感觉着稀稠。这时,娘把满满一碗、还没来得及炒的黄花木耳顺势倒进了锅里。伯发现不对劲,喊着欲制止,还是慢了半拍。娘反应过来后,不停叹气:“唉,真是糊涂不中用了,你看咋弄个这事。”在烟熏火燎中,熬好的拌汤终于要出锅了,娘却摁住伯的手死活不让往碗里舀。只见娘在灶膛前焦急不安地来回走动,好像在极力回想着什么。持续了几分钟后,娘从炕头的箱盖上取下一个玻璃瓶说道:“这是过年亲戚拿来的核桃,娘全剥成核桃仁了,等你回来给拌汤里撒些,很提味。”阳光轻柔地洒在院落,我和伯及娘围坐在饭桌旁,吃着饭,说着话,心里暖暖的。

傍晚时分,当我准备回西安时,娘竟然在我的车前守候着,手里提着一篮子的莴笋,兴冲冲地说:“快把这莴笋给你带回去,鲜嫩得很,叶子可以蒸麦饭。”我接过娘的满篮子莴笋,莫名地感慨,随后踏上了返程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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