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春十四行 ◎淇 奥

浅春之初雨

城墙在初雨中晾晒浅春

大清早，我穿过

安定门最南边的城门洞

马道巷和环城西苑

仿佛平行着的两个不同自己

我想告别围城以及枯萎

一头撞入初春——那场浅表的初雨里

城门洞穹顶覆盖过一些青春

摞成形形色色的城砖

有些生长出苔藓，还有的漏下雨来

已分辨不清护城河是否像

自己眼眶中湿润的滩涂

一种自己在马道巷尚存的冬里失去听觉

另一种自己坐在水边，听到春雨火焰

浅春之树影

每次绕道经过搭成的树影

城市总在更高处

默契且注视

那一瞬，我仿佛是静止的

而安定门城楼

如同围绕我跋涉的巨大的伞

小心翼翼，躲避开可能踏碎的树影

看见这些散碎阳光

如遍地遗弃的房屋中介小广告一般

等候到在阳光中推广和探索自己

每一小片树荫，都带着春的辛酸

绕道只是为了不缺席的一种跳跃

城楼也似将要退役的影

遍地铺满，春的全部情节

浅春之春光

春光是这片水面最浅的幻想

它飘过大地时

我们都被牢牢压在尚且寒冷的地面

水面在地面最低处颠簸

这里的春光距离最长

喜欢一些略带暖意的走神飘在头顶

我并不是真的困顿了

水声像指针相互纠缠的仪表盘

春光并不在上面编织任何指示

惊蛰应是一种速度单位，而非温度

四个季节里最浅的呼吸

是我违背了春光后的召唤

巨大的水面是干涸的

最长的春光是否是浅白色，并不重要

浅春之梦境

喜欢看向自己走神的样子

头顶某些事物无声无息

悬挂在白日美好梦境里

这是与自己的纠缠

只隔着一些春光

肤浅在自由与幸福的虚设下

不妨就把自己暂且留在那里

确认幻想在被卸载之前

还可撑起一些雾水。只听见自语：

“拱别大隐于喧嚣的那个自己。”

一些事物正需要一场火去抒情

因此我的手心攥紧汗水

深知枯枝败叶上方，春光那些起落

如同走神时肤浅的爱之火焰

浅春之逆风

春天藏着一朵金色的宿命

那是四年前

我忍不住提起我那绵密的过去

所有热泪盈眶，都是逆风的理由

风从开始逆向的那一瞬间

便感受到春季——阴沉的源头

我曾在这个季节，陷入一生的退化

很多松弛的风聚集一起

吹散了善良的未来与空虚的过去

我第一次认真回过头去残喘

风将我所有血性，从喉咙吹了回去

那个春季漏洞百出

我将自己裸露给渺小的救赎

四年了，可曾将这春风一饮而尽

浅春之年迹

这场早春的雨

符合一切雨的规则

甚至从未想起这应是一场雪

在刚过去那个冬季最晴朗的时刻

曾经经历了几十年未遇的低缓温度

所以初春第一场雨

起码清澈到不堆积出一丝痕迹

这是正月初二冷寂的城市

遗憾参与了所有残喘的年味

过去那一年仿佛被迅速洗刷干净

整个冬季驳杂的干燥也消耗殆尽

当雨滴在衣衫和脸庞上分崩离析时

温度挣扎的痕迹是轻松的

我辨认出已漂浮在城市表面的迎春花瓣

浅春之花灯

发芽了。每一个嫩芽

都将朝向天空炸开。没有人意识到

春天自上而下，降临这座城市

樱花撕开西安传统的花灯之夜

当又一个清晨将这座城市那些传统黄色

抖落一地

迎春花，期待装扮下一个春天

这个春天在一霎如花灯般滚烫

清淡的花香，抵达之前

如同被已经过去的冬雪，蒸煮过

一只黄色的风筝飞起

攻击坚硬而透明的天空

它可能在无人知晓时，装载着整个春

同花灯一起，降临回来

浅春之黄昏

傍晚散步时，看见他一个人

怀抱着春天

坐在西城墙墙角深处

汽车穿过第一缕春光

无需灯光，也发现

迎春花香从车窗边疲倦地掠过

可能，他给安静允诺了一个限度

就只是坐在那片空寂里

用弓曲的脊背

压榨整个黄昏

春天的黄昏不会太久

寒风依然席卷沉默的目的地

看向他的视线下方

很多春天，已不值一提

浅春之往事

城墙下

环城公园身披崭新绿色

许多被咽下的话，席地而坐

很多树木堆积在原先攻城梯位置

身躯已超过城墙高度

它们仿佛想将冬日的云，捅出雪花

城墙每一个垛口都像

一阵风的手掌挥过

护城河水似一幅若有若无的透明图像

风吹丢了上面的颜色

学习在城墙根阳光下

用沉默宣誓对身影的主权

一些鸟叫声从头顶飞过往事

一些风声凝冻了尘嚣以及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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