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过秦岭邢福和
机缘巧合,前几日,和几个多年前跑长途货运的老朋友相聚,聊起了昔日往事。道不尽的苦辣与艰辛,品不清的人生滋味。
十五岁那年,初中毕业,我跟师傅学开车。天南地北地跑,看到了黄河的雄浑,长江的壮阔,沙漠的骆驼,湖泊的渔舟,草原的一望无际,森林的莽苍,碰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事,也经历了未曾听过的事,感到新鲜、刺激,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不想当年冬季,竟吃了顿杀威棒。一次给上海拉木材,返程从无锡给西安拉机械设备,走312国道。虽然要翻秦岭,艰险难走,但一路风光无限。车过西峡,下起了漫天大雪,车速慢了,窗外的景色却更迷人。师傅不说话,脸色显得凝重,见我左看右瞅,兴致高得像屁股安了弹簧,一刻也不消停,不客气地说:“好好睡你的觉,有你娃下的苦哩。”到丹凤已是下午五点,天已经有些暗了,车加油,人吃饭,师傅给每人要了两大碗刀削面,叮嘱一定吃完。临走还一手抓了十个烧饼,特意让我上到车厢,看那根木头还在不在。我不明白,车行千里,没事拉根原木干啥。
山黑黢黢的,不知过了多少座,一路上坡,我早就浑浑噩噩,不知打了多少盹,做了多少梦了。车停了,在秦岭顶上,要下坡了。天黑,虽然看不见师傅的面容,但能明显感觉到师傅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师傅说,去,把那根木头卸下来,拿大衣裹上,抱在怀里,走在车前边,倒退着走,见车打滑,立马挡住车前轮。精神点,你我的命能否保住,就在你了。我立刻清醒了,感到责任的分量。二话没说,脱了大衣裹住原木,到车前边去了。
雪越下越大了,感觉雪片不是撒下来的,而是用木锨推下来的。风打着旋,似狼嚎,又如虎啸,像一张砂纸,一呼啦,脸上就是一道血印。山崖树木上的雪一团一团地落下来,打在头上,灌进脖子,化成雪水,把本来就不太厚实的棉衣浸透了,慢慢地冻硬了。包裹原木的大衣,早就和原木结成了一体。退着走着,下坡路,左一脚,右一脚。身上的热气一丝一丝地耗散,感觉就是三九天涝池捞出的一块冰。嘴僵了,几乎张不开,喊出的话,明显失了音准,手就像两个干树杈,裂开了几条血口子。腿上像拴了石头,在铁桶一样的棉裤里机械地挪动。眼睛睁不开,头发眉毛上已经挂了冰凌,低下头在胳膊上蹭几下,从冰凌的缝隙里盯着车轮半圈半圈地向前挪。唯一感觉还活着的是肠胃,饿。饥寒交迫,我算是第一次领略到它的含义了。
到了一个背风的山窝里,师傅停了车,没熄火。从工具箱拿出一团棉纱蘸了油,点燃,又从路旁拾了让雪压断的树枝,一堆火就在雪中升腾起来,那橘红色的火焰,吱吱作响的树枝,带着松脂气味的烟熏热气立刻就扑过来,甭提有多亲切了。烤了前心,转过来烤后背,手和脚一阵活过来的难受,痒痒的,困困的,一时,啥也拿不住,啥也干不了。
师傅取下烧饼,还好,没有冻成冰块,一口气吃了三个。这一切,几乎都是在无语的状态下进行。完了,从稍远处踢来雪,灭了火,车子再一次在风雪中缓慢前行。我也继续抱着那根原木,在前边退着,随时准备支挡车轮跑偏。怕啥就来啥,车轮打滑,右前轮已经腾空,差点掉到深谷里,多亏了那根裹了棉大衣的原木,及时挡住左前轮。师傅把车倒回正路,长出了一口气,我的心还“怦怦”地跳,头上的虚汗顺着脸流下来,人瘫坐在雪地上。
天亮的时候,我们终于出了大山。在镇上吃了一碗羊杂煮馍,喝了两碗羊杂汤,直喝得大汗淋漓,此后再没吃过如此美味的羊杂了。
二十多年过去了,我的脑子里,甚或在梦中,经常出现这样的景象:两道车光,刺破漫天飞舞的雪夜,一辆汽车在莽莽秦岭深处艰难跋涉,车前一个雪人抱着一根木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后退着……
之后,我无数次地驾车跑那段路,山还是那样险,水还是那样曲,但路况发生了质的变化,功能也大大的不同,美丽的秦岭已经变成人们的后花园。
车轮滚滚,大路延伸,见证着人们的生活变化,见证着祖国前进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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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西安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