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秦岭 □张彦梅

秦岭陶浒 绘

天空无限广博。山在那里，浅青带着墨的色泽，静静地绵延着胸怀。

周末有时间进山，是我多年的习惯。有时候并不攀爬，只是在某个峪口静静地吹吹山风，听听溪流，闻闻草木香。

浮云歇脚在山谷中央，尘世喧嚣退去，倚在山的怀抱里，心境空旷澄明。

著名作家陈忠实先生曾说，如果把黄河形容为中华民族的母亲河，那么大秦岭就是中华民族的父亲山。这话自然让我想到父亲。

八岁徒步翻越秦岭，是父亲一生最引以为傲的事。父亲曾对我说，他感谢大山锻造了他坚韧的性格，即使面对命运跌宕，依然能荣辱不惊。

古人对秦岭的评价只有五个字：“天下之大阻。”即使到了上世纪四五十年代，翻越秦岭都是一个艰难的征程。

1950年，爷爷让丹凤老家的三姑爷送八岁的父亲来西安上学。

父亲说，第一天他的脚就磨出了血泡，脚底火辣辣、黏腻腻的，钻心地疼。夜晚借宿山民家，腿肿、脚疼加上想奶奶，虽然想哭，但兀立的山峰高峻伟岸顶天立地，让他羞愧，男子汉不能服输。

一天、两天、三天……转过一个山梁又是一个山梁，群山环绕，没有尽头。停歇、拭汗、行走，偶尔遇到穿麻鞋打裹腿肩挑山货的山民。山上寂静得能听到树叶窸窸窣窣声，还有行走的脚步声。就这样走了九天，才走出了大山，那一刻让他体会到了无与伦比的胜利的快意！

后来父亲被下放到东北农场，再后来回到西安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父亲从没有退缩过。

回西安后，进山也变成了父亲汲取力量、放松压力的方式之一。每次带回些核桃、木耳、豆腐干，对我们说：这秦岭山中有多少中药材说不清，有多少动物说不清，有多少山珍野果也说不清，多像一位母亲呀，无私地滋养着这里的生命。我频繁进山，是因为我的内心需要不断净化，不被物欲裹挟。所以呀，每一次对山的仰望，我都是虔诚的。

父亲离世后，进山自然而然也成了我的一种习惯。

翠华山、楼观台、牛背梁、太白山、华山、太白森林公园……脚下丈量的山山水水，不过是对秦岭历史和文化不由自主地探求。

秦岭是中国最著名的山脉之一，也是南北方的分界线。名山哺育人类，人类赋予其精神内涵，古今概莫能外。考古学家苏秉琦认为，八百里秦川是中华文明起源最主要的区域，多元却又统一的中华文化基本就是沿着秦岭北麓展开的。

远昔的岁月，秦岭里行进过金戈铁马，他们或是朝廷的官兵，或是起义的队伍，或是匪乱的乌合之众；秦岭里也行进过丝绸之路的商队。

有时在秦岭隧道疾驰，不由得感慨。秦岭到阿尔卑斯山，是古丝绸之路的链接，今日之“一带一路”的链接，也是东西方文明的链接。古往今来，秦岭默默地承载。

常常在山水之间，想起父亲，想起秦岭的前世今生。

此刻，初秋的薄雾散去，山林红黄间绿，秋色斑斓。

植被是抱山之衣，华而有灵。岩石是群山之骨，坚而宽厚。溪流是山的血脉，恩泽百转。

这山，的确需要一个虔诚的姿势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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