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城 坐看云起
□刘学光
小时候，向往城。城就是心中的天堂，城就是梦中的圣地。那里有繁华和诱人的物品，那里有看不够的新鲜和神奇。梦里，总是在城的大街奔跑，眼眸中尽是惊叹。醒来的笑，霎那间，变成凝重的皱眉。抹把眼角的湿，倏然镇定下来，叹息着又回到梦里去。
那年腊月，天寒地冻，风硬是起劲，凛冽疯狂。天刚蒙蒙亮，父亲开始收拾赶集的东西。我知道，父亲又要去城里赶集了。七岁的我从被窝里爬出来，感觉冷冷的。父亲说：“今天太冷了，不要跟去了。等回来给你捎个炸面鱼。”我摆出非去不可的样子，母亲劝说无效，父亲只好带着我。
滴水成冰的鬼天气，冻得我直打寒颤，不断地搓着耳朵，感觉生疼。父亲推着一独轮车的地瓜艰难地走着，我跟在后边，时而跑几步。
腊月的年集，人很多。到了市场，熙攘热闹的人群，并没有把寒冷吓跑，刀子般的风，更加肆虐。我跺着脚，看着来来往往的男人和女人，摸摸自己通红的脸蛋，感觉有点疼。父亲一边招呼买家，一边数落我非要来。其实我就是想来吃个炸面鱼，那时很馋的。快到晌午了，两柳条筐的地瓜才卖了一半。父亲一会瞅瞅我，一会又看看筐。他紧咬着牙，面色严肃起来。“贱卖了！”父亲高声喊着。那声音带着不舍和无奈，眼里却含着深深的疼爱。不一会儿，就有个买家全包圆了，但父亲并没有喜悦，而是忍痛割爱的神情。我知道，又少卖了好几块钱。
父亲推着空荡荡的独轮车，朝炸面鱼的摊子走去。我跟在后面蹦蹦跳跳，想想马上就要吃上喷香金黄的炸面鱼，开心极了。炸面鱼的摊子人很多，我们就在那儿排队等候。闻着那股香味，我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父亲用大手握着我的小手，一股暖意传遍了我的全身。父亲满目笑意地说：看把你馋的。我嘿嘿地笑着，那高兴劲就甭提了，眼睛瞪得滴溜圆，就盼望着赶快轮到我们。
刚出锅的面鱼还烫手，我撕下一块给父亲，父亲却推到我的嘴边：“快吃吧，小馋猫。”我不顾烫嘴，狼吞虎咽起来，感觉舒服极了。父亲瞅着我贪吃的狼狈相，脸色一会喜悦一会乌云密布，真不知他在想啥。一个面鱼下肚，感觉意犹未尽，咂摸着嘴，用手抹把嘴角的油，醉醉的。
再去城里，是“单干”的第二年，我自己去的。面鱼，已经不太稀罕了。面包，才是最爱。到书店买小人书，有时买汽水喝。那时的城，人更多了，小孩也成了大街上的风景。自行车遍布街头巷尾，时而有几辆摩托车鸣着喇叭风驰电掣般呼啸而过。我骑着自行车，到处瞎逛，把城看了个遍。城的印象，在心里就有了深深的印痕。那时城里高楼不多，最高的楼也就是五六层。记得去街边小卖店买面包时，那位老大爷多找了钱给我，我又退给他，他握着我的手感谢的一幕仿佛就在眼前。杂货店门口有棵老槐树，一条黄毛大狗朝来人直摇尾巴，吓得我躲闪着进门。店里的大姨很爱笑，不管谁来她都微笑，热情的话语我至今没有忘记。
长大后常常坐车离开城。起初，都是父亲去城里给我买车票。后来，我感觉自己真的长大了，认为自己的事情需要自己办，便开始自己骑车去城里购买车票。为此，父亲也偶尔表扬一下我的小进步。
时光飞快流逝，见城的机会也越来越少。每次回城，乘坐长途车得用一上午的时间，一站一站地停泊，感觉城，好遥远。投入城的怀抱，见城，已经陌生了好多，逐渐变化得都不认识了，变得帅气大方了，变得美丽可爱了。
再回城，已是多年后。寻找儿时的那个大集面鱼摊，还有买小人书的书店，已是摩天大厦林立之地了。寻觅着过往，一幕幕仿佛就在昨天。大街上的轿车如蚂蚁般爬行，道边绿树红花掩映，繁华着眼眸。当年的城，已经湮灭在记忆中了。我驻足在高楼下，仰望它的高度，眼花缭乱，数不过来它的楼层。我开着车走走停停，下车看看这瞅瞅那，寻找着当初城的痕迹。感叹着，赞美着，倏忽间，不觉已是更年。那些儿时的街面都随风飘远了，老槐树和大黄狗也只能在记忆中反复萦绕，那个经常去打气的自行车修车铺也退出了历史的舞台。那个幽默诙谐的修车大爷不知还健在否？有一次修车他没要我的钱，我一直惦记着他的好。他常对我说：“孩子，好好读书，将来为国家多做点贡献。”有时，他还摸摸我的头，拍拍我的肩，总是一句话：“好好读书呀。”而今想起，不禁惭愧。多么好的一位老人呢！真的好想他。
现在从这座城到那座城，再也不用太多的时间了。乘坐高铁，也就是眨眼的功夫，遥远的距离被彻底征服。
前些日子去了趟西安，并没让我感到多么的新奇。现在的城，不管是南方还是北方，不管是香港还是台湾，都是高楼大厦林立，花树照影，草木茂盛，已经没有以前的惊叹和稀奇了。城，在人们的心中已经不是高不可攀的神秘胜地了。
夜晚，我在这座城，遥望那座城，星星眨着眼睛告诉我：灯火阑珊，辨不出这座城和那座城的模样了。我不禁感叹：高速发展的新时代，连星星都辨不出人间奇迹。夜空中的星月，也被新时代落下了奔走的脚步。人们幸福地生活在新时代的城中城，追梦奔跑，和谐壮美。
心中的城，其实已经没有了距离，繁华和神奇都留在了记忆里。城，已经变成一座城，一座梦中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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