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陕北 梁军

延安日报 2020-12-20 10:09 大字

傍晚,长长的专列停靠在了郑州火车站,没有上车的人,也没有下车的人,专列像是在休息,像是在等待更像是在告别,向北京做最后的告别。终于,专列一声长鸣,开出了郑州火车站。向右,西行专列在中原大地上,在三九隆冬中,不停地向西,一路向西。

入夜后,喧闹了一天的专列慢慢地安静下来,一千多名北京知青以各种睡姿进入了睡梦之中,有的是好梦也有的是噩梦。车厢的连接处,一个瘦小的身影,独自默默地望着车门外那瞬息而过、连连不断、沉沉无际的夜幕。看着看着,长长的夜幕,仿佛变成了心中美丽的陕北,那里是青青的山,绿绿的水,金色的麦浪,层层的梯田,还有那洁白的羊群,动听的信天游。图画般地憧憬在眼前一幅接着一幅,一曲《南泥湾》似乎回响在了耳边。

她叫荀英,那年十五岁,是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子。

经过火车、汽车的颠簸,在漫天飞雪中到了公社所在地。早已等在那里的老乡,用特别热情的方式把知青们接走。

雪还在下。莽莽的黄土高原,一望无际。遥远的天边,便是数不清的片片山塬,它们由远而近地蜿蜒起伏,在雪景中宛似一个雄浑壮观的大世界。

不久便开始了上山。冰雪覆盖,崎岖不平。荀英每走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艰辛。她穿着单薄,身体更单薄。寒冷的天气冻得她全身发抖,黑紫的嘴唇,僵硬的舌头,几乎说不出话来。尽管她非常努力,但还是落到了最后。“我绝不能掉队”,她暗想。

于是,她用尽力气迈出了一步又一步,终于在爬上一个雪坡后,筋疲力尽的荀英,整个人像一团棉花般瘫坐在雪地上。

人们围拢过来,有的焦急询问,有的惊恐万分。正在慌乱时,走在最前面、拉着放有知青行李的架子车的老乡赶了过来,他看了看雪地上的荀英,二话没说,飞快地脱下他身上的羊皮袄给荀英穿上,然后背起了她,把她放在架子车上,继续拉着架子车走在最前面。

从此,荀英便踏上了遥远而陌生的陕北高原。豆蔻年华的她,在这块神奇却又荒凉贫瘠的黄土地上留下了奋斗的足迹,留下了汗水和青春。她第一次真正地了解了生活,第一次刻骨铭心地懂得了人生。在韶华岁月里,荀英携手乡亲们躬耕垄亩,修渠引水,改造山河。

1970年下半年,开始了知青招工,随后几年中,陆续有大批知青各奔东西。有北上延安的,有南下关中、陕南的。1975年,全队知青只剩下荀英一个人。白天,她和老乡一同劳动,晚上独守寒窑。有人经常在半夜时分,听到从荀英的住处传出她低低的哭声。那凄凉的哭声,常常彻夜通宵,一直到天明,让人胆寒,更让人痛心。

又是几年过去,荀英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陕北人。一口当地的乡音,代替了她原来的普通话。时常头不梳脸不洗,混杂在婆姨们中间。看到她这般模样,人们很难想象出,她曾经是个风华正茂的北京小姑娘。

1977年春节前,农闲了的荀英在她的破土窑里一直躺到接近中午才起身。缸里的水已经见了底,她叹了口气,无奈地挑起了水桶向山下走去。荀英所在的队在塬上,用水要到五里地之外的山下取水。在刺骨的寒风中,荀英挑着满满的两桶水,艰难地一步步往回走。那天,她感觉格外累,两腿发软还不时地打着哆嗦。那天夜里,她又一次失眠,是因为下午无意中在久违了的镜子里面,发现了自己头上生出的几根白头发。她呆呆地看着镜子,里面的她苍老憔悴,蓬头垢面。半晌,她苦笑了一下,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一年,她才二十三岁。

当荀英挑着水上了一个高坡时,她想休息一下。可转念一想,索性再上一个坡,因为那里有一个废弃的破窑洞可以避避风。她咬紧了牙关,一步一晃地向坡上挪着脚步。再有几步就能到了坡上,破窑洞就在眼前。可就在这时,后面的水桶突然碰到路边的小树,水桶猛地摇晃起来。突如其来的晃动,带倒了疲惫不堪的荀英,她的整个身子滑下了山坡,两只水桶一前一后滚入了坡下三十多米深的沟里。荀英下意识地紧紧抓住扁担。当她的身子滑落到沟的边沿时,扁担一头的铁钩,钩在了一棵比手指粗点的小树上。小树立刻被拉弯,几乎要被连根拔起。荀英两只脚用力蹬住沟边的冻土,身体才没有继续下滑。她使出了所有的力量,把身体一点一点挪回,离开了沟边的险地。她闭着眼睛躺在冰冷的地上,全身酥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就这么静静地躺着,一动也不动,只有轻轻的呼吸声,能够证明她还活着。

八年陕北,她苦过、乐过,也哭过、笑过。她有过无比的激情,更有过无奈的沮丧。青春和追求,岁月和生命,希望和憧憬,欢乐和眼泪,苦难和艰辛,汗水和鲜血,光荣和梦想,伴随着荀英直到今天。八年前,她怀着一颗火热的心,奔向了广阔天地。青春少女落户到了陕北高原,在这里的川川塬塬开始历练,在这个贫瘠的小山村经受磨难。八年了,荀英的泪水流满了面颊,很快被风干了,但更多的泪水又夺眶而出,流了一遍又一遍,这是心中无言的苦楚,这是心底最后的呼唤,八年,八年………

1977年春节的前一天,碧空如洗,万里无云。一辆吉普车开进了这个小山村,接走了荀英。一路高速奔向了西安飞机场。

上世纪90年代末,陕北高原的这个小山村,收到过一笔捐款,没有地址,也没有姓名。只有短短的一句话:献给我曾经生活了八年的第二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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