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泪水给你下碗臊子面 □胡宝林

西安晚报 2020-09-21 03:08 大字

车在页岭上绕来绕去,从这道山梁爬到另一道山梁,在大山的褶皱里行进。

正是麦黄时节,我和水利局的同志去北山采访农村安全饮水工程建设情况。页岭是千山残脉,又是渭河、泾河流域的分界线,以南,水归渭河,以北,水归泾河。这里植被稀少,黄土裸露,曾经是最贫困的地方。

上午10点多,爬到一弯住了十来户人的山梁上,司机将车停了下来。这里倒生长着一小片洋槐树林子,郁郁葱葱。

我们进到一家院子。主人是一位身着短袖、皮肤黝黑、胳臂像男人一样健壮的四十多岁的女人。两个娃到镇上学校上学去了,老公到西安打工去了,她守着家。她说,十二户人家都是前几年从山腰搬上来的,家家都有井。“井里的水,旺着呢。”她说,“县上勘测出来这里有水,动员我们搬到这里来。政府补贴了几百元,我和老公打了井、压了泵,用水方便得很。”到了厨房,只见锅跟前一口大瓮,满盈盈的水,瓮口上方一根塑料管子,绕过灶台,钻出窗户,直连院中的水井。

我们坐在院子中的杏树下,和女人聊了起来。

“吃水才不愁了!”她说,以前家住在半山腰。山沟沟里有一个小石崖,崖缝缝里渗出些水,一个队上的人赶早起来就到沟底排队挑水。沟深坡陡,找不到篮球大的搁桶休息的地方,所以,担一担水,要一口气走半个小时,不敢停。一次,走到半途,她实在支撑不住,一停歇,一担水就跌倒流了。她伤心地坐在那里哭了半晌,任风在脸上割。最后,又挑起桶,往山下走去,没办法,屋里的老人娃娃还等水做饭呢。

最难的是到了过年时节,天寒地冷,那石崖里的水就干涸了,招待亲戚都是问题。一年大年三十,家里没水了,她丈夫开着农用车和她带着几只大塑料桶到20多里外的邻乡一个村子去接水。结果,人家不让接,丈夫气不过,打了一架,最后才勉强接了几桶水拉了回来。

天冷,水在桶里冻成了冰凌,每天敲开冰凌,倒进锅里,烧开下面,做臊子面待亲戚。木柴火烧着黑老锅,她看着冰凌一点一点在锅里化开成水,想到吃水的艰难,泪珠子忍不住一颗颗掉进了锅里。抓起一把面扔到锅里煮,煮好赶紧捞出来,搁在钵钵里。然后往面汤锅里加盐、醋、辣椒、肉臊子、底菜等调汤,面浇了汤,端给亲戚和家人吃,再耽搁一阵面条就冻住了。别处人做臊子面,都是大锅里煮面,小锅另烧开水调汤,这样汤好吃,面汤里调汤容易糊,但为省一点水,只能这样了。亲戚们、孩子们吃臊子面吃得香,哪知道这一碗臊子面里还有女人的泪呢。

听着女人的话,我心里像勺把在搅,眼角湿润了。女人却坚强,说:“以前,要担水,家里男人、女人想打工都出不了门,因为走了后老人、娃娃喝不上水,吃不上饭。现在搬到了有水的地方,水通到了厨房,我一个人就可以把家管过来了!”

我们别过这一家人继续前行,耳边还是女人的话语在回荡。庄稼汉活人过日子多不容易啊!山梁梁,土峁峁,这一碗水,把人难为成啥了!这重重山、道道岭,有谁知道这农家屋里人吃水的辛酸,活人的艰难!

当天又在山里看了好多地方,并且经过了女人的孩子上学的镇中学,那是一座崭新整洁的学校。在大山之中,我看到,一座座水库卧在沟谷,山梁之上,最新的建筑就是水厂,而在一些还长着庄稼的预留的庄基地里,水龙头已经安在那里。现在,水已经走在了生活的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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