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战场上的较量
本报记者梁爽
7月25日凌晨2点，西安的天，就像孩子的脸一样阴晴不定，下起了瓢泼大雨。盛夏的夜竟有丝丝寒意，站在西安市公安局雁塔分局小寨路派出所审讯室外的徐磊端着一杯热茶，点起了烟。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徐磊一次次问自己……
“要不是你，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7月26日中午，作为二中队中队长的徐磊忙活了一早上，刚走出办公室，就听见“嗵”的一声，那个叫刘新（化名）的男孩直接跪在了地上,边流泪边说：“要不是你，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自己都觉得出不来了……”
20多个小时不眠不休的调查终于弄清了真相。徐磊说：“洗脱了罪名比处理嫌疑人更有意义。”
一天前，小张在网吧上网时手机不翼而飞，调取网吧的监控后，发现一名可疑男子在手机丢失的那一刻刚好经过小张身边，一个手摸桌子而后插进口袋的动作，让小张和网吧管理人员都认为盗窃者就是他。巧的是，第二天该男子又出现在了网吧，随即徐磊接到了报警。
被带回来的可疑男子正是刘新。可不论是面对视频监控，还是民警的审讯，他怎么都不承认自己盗窃了他人手机。
“平日里接触到各式各样的嫌疑人，案子进行到哪个部分，嫌疑人会作出怎样的反应，我心里都有谱，但刘新确实跟一般的嫌疑人大不相同，表情和肢体动作像被冤枉却又说不清楚的样子。”徐磊说，第一次审讯后，他就决定再回网吧，重新模拟现场。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监控屏幕，同事一比一还原刘新的动作，然后对比监控视频拍到的现场，“没错啊，一一吻合，盗窃嫌疑人就是他。”
回到所里，徐磊开始对刘新进行第二次审讯。看着徐磊的眼神，刘新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刘新的一举一动都告诉徐磊，事有蹊跷。
徐磊心中一直暗问自己“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已是凌晨2点多，平日不喝茶的他端起茶杯，给自己提神。
徐磊说：“平时讯问嫌疑人，更多的是心理过招。了解他的家庭、工作、社交等等方面，每个人都有自己薄弱的点，所以肯定有破绽能击破他的谎言，但刘新却没有这样的缝隙。”
一夜未眠。
徐磊一大早洗了一把脸，又一次坐回电脑前看监控，前前后后每一帧都不放过，整整看了5遍，并且一次次扩大视频拍摄时间和范围。
锲而不舍，金石可镂。在小张手机被偷前14分钟，一只手从电脑屏幕下伸过来尝试着拿手机，但没得逞。这个细节被徐磊看在眼里，随后展开调查，然后又把小张手机丢失的瞬间画面放大，发现在刘新摸桌子这个动作的身后，露出了一根手指头，而这才是真正嫌疑人盗窃手机的过程，只是刘新几乎挡住了这个动作。
当刘新洗脱嫌疑，看见徐磊的第一时间，就跪了下去。
“拿一颗子弹炸毁一座碉堡”
“要学会拿一颗子弹炸毁一座碉堡的本事。”徐磊最近特别喜欢一部名叫《三叉戟》的剧，这是最近大家讨论度非常高的警察题材的电视剧，这句台词正是其中搞预审的潘江海说过的话。
当警察不仅仅斗的是勇，更多的是斗智，是撬开嫌疑人的嘴，让他们说真话。
2019年夏天，那是一个深夜。在雁塔区罗家寨村村口，喝醉了的刘某随意踢倒了一辆共享单车，恰好带着女朋友路过的小马看见后，便制止刘某。谁知醉酒的刘某出言不逊，两人有了些许火药味。在女友的劝说下，小马压着火走进了罗家寨村，可刘某不依不饶地跟着走了进去。没两分钟，刘某的朋友赶至现场，此时的刘某已经倒在了血泊中，身中七八刀，而小马已不知所踪。
由于当时村里正在维修路灯，案发现场漆黑，街面上的监控仅拍到刘某追着小马走进巷子。案件的关键点被锁定在了刀究竟是谁的？是正当防卫还是故意伤人？法律的界定有着天壤之别。
通过调查，迫于压力，不久后小马在父亲的陪同下归案。一进派出所，小马就一口咬定刀是对方的。徐磊从审讯室走出来站在门外，决定换一个思路，便上前和小马的父亲聊天，同时故意透露出小马闯下的祸不小，刘某的伤情不太好。刹那间，小马父亲的眼底闪出一丝焦虑，然后有些恍惚。此时，徐磊突然问：“为啥带着刀出门呢？”面对突如其来的询问，小马父亲随即说出，小马习惯性随身装一把水果刀，事后害怕将刀扔到了马路边的垃圾桶里。
“你既然选择了来自首，那就要如实供述。而且你父亲已经告诉我们，刀是你的。”听到徐磊这么说，小马低下头想了片刻，随后说出了事情的真相：他在冲动下连续捅了刘某，致其受伤。
“如果案子这个点对不上的话，别的就无从说起。我们坐在审讯室里，说的每一句话都要走进嫌疑人的脑子，刺激他的神经。过程很微妙，有时候就是彼此对视的一瞬间，我们判断出嫌疑人说的真假，嫌疑人也得到了震慑。”徐磊说。
占据案件审讯制高点
审讯工作是与嫌疑人直面交锋。徐磊总能在和风细雨的只言片语中，巧妙地将久攻不克的嫌疑人的笔录拿下。这就要求在对案件真伪和材料严疏的把控、对嫌疑人心理的揣摩、对审讯攻心时机和谋略的使用等方面都做到炉火纯青。
很多时候，嫌疑人不会很痛快地交代案情。你问他吃饭了吗？他会回答你怎么做好一道菜，看似有关联，实则答非所问。
2019年年初，杜某谎称自己的公司需要资金周转，向朋友白女士借款50万元。一年过去了，白女士多次催要，但杜某均以暂时没钱为借口一直拖着。白女士发现杜某长期住在五星酒店，租三五辆豪车，仅这些花费一个月就近10万元。白女士觉得自己被诈骗，警方经过调查，将杜某抓获。
审问的过程中，杜某坚称钱都用于周转，给了合作商，并且是现金支付。根据调查，民警很清楚，杜某口中的合作商是虚构的，而现金支付也不过是没有银行流水，给警方后续的调查增加难度。
那么，如何让杜某承认自己将钱挥霍，并不是所谓的周转，而他也没有什么公司，一切都是骗局呢？
走进审讯室之前，徐磊在所里踱步了近十分钟，深吸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开始了一连串的提问：“50万元现金在哪里取的？有多重？你知不知道现金上都有冠字号？从银行过一遍，只要一查便知在哪里取哪里存，我们不怕麻烦。”杜某沉默良久后，小声说，给我抽支烟吧，随后，缓缓地说，钱让他花了。
徐磊说，每一次审讯下来都特别有成就感。而这样有功底的预审能力，要归功于当警察之前他在国企里面当了4年法律顾问，加之8年刑警工作的经验积累和细致入微的事前准备。每一次审问嫌疑人前，徐磊都会先了解嫌疑人的社会、家庭关系以及所有的细枝末节；审讯时又要步步比嫌疑人快，要先在脑海中浮现出他大概犯了什么罪，犯罪的构成要件有哪些，主体和客体是什么，从心理上占据案件审讯的制高点，从而打赢心理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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