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后山居七年,书写细碎而具体的美:诗性就是超出现实生活的部分
生于1987年的张二冬,从西安美术学院油画系毕业后,于2013年在终南山租下一座小院,改造房屋,喂鸡养狗,种地晒太阳,写诗画画,他舒展地活在时间里。
“五月的槐花,都用来铺地了。”
“蒲公英的黄,可以把整个四月都点亮。”
“三月,油菜花斜靠在墙上,整个下午都这样。”
2020年,借山而居的第七年,时间的度量衡在张二冬的世界里不再是机械转动的指针,而是春天怒放的槐花、夏天疯长的芭蕉叶、秋天惊艳的西红柿和冬天铺满整个院子的皑皑白雪,诗意、丰富且具体。
这一年,张二冬出了第三本书,书名简单直白,就叫《山居七年》。
繁琐家务与“诗意栖居”
第一年上山时,张二冬的小院还没有怎么拾掇,说是小院,其实就是村民遗弃的土坯房。山上的冬天,气温零下十几度,房间里也没有暖炉,窗户还是破的,漏风,那种刺骨的寒冷,张二冬现在还记忆犹新。
终南山,对于张二冬来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终南山就是“西安南边的山”,“我在西安上学,选择终南山,可以说是一种无意识的必然了”。
为什么选择借山而居,张二冬表示或许是对桃花源的想象,或许是性格因素:“最现实的因素也有,那个时候在城里租房一个月好几百,但山里一个院子一年才两百块钱,也就是说,四千块钱,二十年都不用再考虑住的问题,这就很容易做选择了。”
山里没有集市,没有地方买菜,最近的市场在山下,每次下山背粮食,来回一趟就是一个多小时,而且家里没有冰箱,只能背一些易储存的土豆茄子之类的蔬菜,至于绿叶菜,张二冬说:桑叶煮汤挺好喝的。
为了把自己喂饱,张二冬在小院里开辟了一片菜园子,学着记忆里奶奶和妈妈的样子在地里除草、播种、浇水,现在他种的西红柿和黄瓜,已经能从5、6月一直吃到11月了,后面还有萝卜白菜葱姜蒜、香菜菠菜大青菜轮着接班,这片菜地,好不热闹。
张二冬说,种菜看着简单,其实是一门高深的学问,每一种菜的种植方法都不一样:“像冬瓜,就必须种在路边,天天被人观赏,看的人越多,冬瓜结得越大。要是种草莓呢,就要给它垒砌高高的土堆,把枝叶铺展开,就能多结果子,像是小姑娘一样,喜欢披肩长发……”
一个人在山上,为了安全起见,养了狗;为了有鸡蛋吃,养了鸡;为了喜欢,养了鹅。这些小动物,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已经变成了张二冬家人般的存在。
总有人问张二冬:你一个人每天在山上都干吗?不无聊吗?张二冬都会无语,不知该怎么回答。
这一次,他在《山居七年》里做出了官方回答:“我在买狗粮、取狗粮、搭狗窝、夏天除虫、冬天防冷,喂鹅、赶鹅、捡鹅蛋、拾鸭蛋、给鸭子洗澡、换水、垒鸡窝、追鸡、喂粮食、取鸡蛋、给花浇水、盆景换盆、剪枝、塑形、翻地、浇菜、除草、搭架子、扎篱笆、扫地、劈柴、做饭、洗衣服、晒被子、收床单、换被罩、铺路、修水、换煤气……”
“一个人在山里挺忙活的,因为‘过日子’其实是个很日常很繁琐的行为,而这种繁琐,只有操持家务的家庭主妇才能体谅。”在张二冬看来,这种生活也算得上所谓的“诗意栖居”,“因为诗性本身就是超出现实生活的部分,除了满足温饱,我还会弄些花花草草,听听音乐、读读帖,偶尔还凝注光影、看看星空。”
如何活得通透而自由
张二冬在山上住的时间长了,跟村里人也渐渐熟悉了起来。其中,永琴跟张二冬的来往最为密切。
永琴是张二冬的邻居,一个大约60多岁的老太太,独自一人住在山上的老房子里。说大约,是因为没有人知道永琴的年龄,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每次问她,她都笑眯眯地告诉你:五十!
张二冬来山里之后,机缘巧合和永琴做了邻居,看她可怜,经常接济她,给点粮食和零花钱什么的。但永琴从不觉得自己可怜,可能在她的世界观里,没有可怜的概念,她的记忆像金鱼一样,只有七秒,别人欺负她,她转头就忘了;村里要是谁家开工盖房子耕地,永琴绝对是第一个冲在前头,干活比谁都卖力。
永琴活得通透而自由,不积郁,不记恨,不为遥不可及的未来而发愁,在她身上,我们可以学的还有很多。
据说终南山里有很多来隐世修行的人,甚至已经有了专门的商业机构来培养隐士赚钱,这些用张二冬的话说就是故弄玄虚。
真正的道,也许可以从永琴身上看到,温饱有度,活在当下,是最接近道的境界了吧?
“在山里最独孤的时刻好像是在遇到那种极其震撼的美时,是有孤独的,但同时‘存在感’也是在那个瞬间最清晰。不过最近还有一种孤独,就是面对‘时间’的:生之混沌,死之空无。”
一个人生活孤独,却美好。
这种美好没有很复杂,二冬会欣赏一天当中槐花树上光线的变化,“早上的光偏冷黄,所以看起来很透明;中午的光,就很刺眼,明显偏白;傍晚的光就偏暖黄了,而且越往后,越偏橙。”张二冬说,五月的早晨,不止有光,还有声音跟味道,“如果喜鹊有嗅觉,这个季节,应该很迷幻。”
张二冬还能感受到小草被一坨牛粪“吧嗒”砸中时突如其来的快乐。“以前听说在农村,经常有人为了一点牛粪打起来,当时觉得很搞笑,但是现在不会有这种感觉。”张二冬说,对于种地的人来说,没有化肥之前,动物粪便的储存,基本决定了来年的收成,那已经不是粪便了,而是生存。
二冬最近的快乐,就是早晚给院子里的植物浇水,浇水在二冬看来,是人最平静的时刻,写作画画表达都会让他有点抗拒,种花浇水能养心。
在他的公众号“二冬”上,张二冬像隔壁大婶一样每隔一两周就跟大家唠唠他的花花草草,鸡鸭狗鹅。
杏树结果了,把树枝都压弯了;芭蕉像竹子一样疯狂扩张;移栽的草莓也结果了,很快就能吃上;野蔷薇还是美,不知道是因为野还是小,反正就是比大月季好看……
这种细碎而具体的美好,支撑起张二冬的生活和精神世界,“时间本是不存在的,存在的只有变化”。这些变化在自然的光线里,在薄荷叶片的脉络里,在五月漫天槐花的香味里,也在那枝倚着墙、迎着光独自开放的野蔷薇里。
张二冬记录的是时间,更是生活的美好。随着他的文字,读者睁开眼,敞开心,感受到自然的快乐。
正视人与自然的关系
卢梭在《瓦尔登湖》中写道:“我步入丛林,因为我希望生活得有意义,我希望活得深刻,并汲取生命中所有的精华。然后从中学习,以免让我在生命终结时,却发现自己从来没有活过。”
张二冬搬到山上以后,三年就思考完了自己本来一生都会探索的问题。“现在网络时代的信息就像洪流,裹挟着人不停往前走,都没有时间停下来想一想自己到底想要往哪里走。之前没有手机没有书读的年代,信息的饥饿感,造就了很多深刻的人。”
这也是张二冬搬到山上住最大的原因。住在山上,时间都是自己的。他带着思考走向丛林,深入自然:“人类进入工业化时代之后,慢慢消除了对自然的敬畏之心,可山里的一场大雨,让我重新正视人与自然的关系。”
一个人在山上养鹅养狗,吃饭睡觉,就有意义了吗?就能成为思考者了吗?
也许有些人看到的只是吃饭睡觉,张二冬看到的却是另一番天地。
有一天,张二冬下山玩,回来的路上,山里下了一场雨,他踩着泥泞的山路一步一滑地“爬”回了家,鞋子被泥水浸透了,好不狼狈。张二冬气得不行,埋怨道:这雨是故意的吧?
可第二天起床,眼前的场景让他惊呆了。
抬头看见门前黄花菜,叶子上水珠饱满,一尘不染,院子里所有的杂草、蔬菜也都是葱葱碧绿,尽兴舒展。“看着这满目清新,突然就发现,我太自以为是了。这雨,本就是云和草的对话,是给山里这些植物下的,是山和它家草木之间的事,根本就不是给我下的。”
当人回到自然中生活的时候,在消解“以人为万物中心”的意识时,也体验到不曾体会到的幸福。
张二冬的生活,也许是这个潮流的前奏曲,在他身后,很多人意识到,再美也美不过自己拥有的那片土地。
“我的山就是我的家”
经常有人问张二冬:你在山里还会住多久?在山上无所事事,一个大好青年会呆废了吧?
张二冬说,这种提问其实就是预设他去山里生活只是一种体验,而“体验”都是有阶段性的,“我跑到山里住并不是出于体验,对我来说,就是落脚,我的住处或者说我的山就我的家了。”
很多人都爱把“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挂在嘴边,把“格物”挂在书房,但对这些道理身体力行的人并不是很多。在张二冬看来,他这七年没有浪费。一声鸟啼,一场雨,一个有虫鸣的夏夜,带给他的新鲜和丰满,令人震撼。
“前天看到油菜花金黄,扑鼻的香,就觉得,这一生啊,没救了,就必须生活在一个有花有草有田园的地方。”
好在张二冬的家人也尊重他的生活方式,“我妈妈有风湿,不能吹空调也不能吹风扇,所以每年夏天我都会让她来山里待上两个月避暑,因为山里夏天比较凉快么。然后每次她走的时候就说:要不是你爸在家需要陪伴,我也想在山上过下去了。”
在问到对未来的计划时,张二冬说,比较理想状态里,未来应该就是明天,再远一点,下个月:“下个月,我想把窗户拆了换个采光好点的。”据《羊城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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