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案子 让我心痛
牟建民
望着厚厚的案卷，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案件总算预审完了。
我有一个习惯，就是每预审完一起案件，下班回家时都要步行。行走在环城公园里，优美的环境总能让我有一种轻松和愉悦。但是今天却没有一点儿释然，心中沉甸甸的。
那是一起杀人案，案情并不复杂，但每个情景还是一幕幕在眼前浮现，挥之不去。
时间追溯到1975年冬天，那天下着大雪，刮着大风，在陕北与内蒙古交界的一个小村庄里，一个中年男子羊皮袄里裹着一个用小棉被包着的婴儿往沙漠深处走去。雪花落在他的头上，沙子打在他的脸上，他蹲下身用手刨了一个小坑，把怀里的婴儿放到了坑里，转过身抹了一把眼泪，用双手锤打着自己的胸膛，仰望天空吼叫着往家中走去。
这一切被躲在一旁的婴儿姑姑看在眼里，她迅速地向婴儿跑去，解开自己的上衣，把婴儿裹在怀里带回自己的家。
光阴似箭，转眼到了1992年，那个婴儿已经长成17岁的小伙。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小伙子憧憬着未来，只身来到了西安。
身无分文又无一技之长的他在小餐馆里打杂。打工半个月，他不幸染上了急性肝炎。店老板将他逐出，他去讨要工钱，老板以还没干够一个月只能算试工没有工钱当借口。他无奈地寻找新的工作，可是不管到哪里，人家一看他是个病秧子，都不接纳。三天过去了还没有着落，晚上他无处可去，蜷缩在一家商店门外。
东方泛起了鱼肚白，西安动物园退休兽医老吴在晨练时看到一群人围在一家商店门口，就好奇地过去瞅了一眼，只见一个小伙倒在地上。他蹲下身摸了摸小伙的鼻子，心想还有救，拿出手机打电话。过了一会儿来了一辆救护车，他帮着医生将小伙送到了一家医院。经检查小伙是急性肝炎，医生建议住院治疗。
老吴办完住院手续，小伙也清醒了，他问小伙家住什么地方，家里还有什么人，得到的回答是“我没有家……”听到这儿，老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在医院陪护了一个星期。小伙出院后，他把小伙接回了家。
老吴61岁，退休一年多，离婚后一直未娶，单身一人。小伙被老吴接到家后洗了个澡，老吴把自己的衣服给小伙换上。人靠衣装马靠鞍，小伙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老吴心想：“反正我孤身一人，没儿没女，何不认他当个儿子呢？”
小伙遇到了老吴，不仅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还体会到了父亲的慈爱。经过一段时间，老吴正式把小伙认做了儿子，并给小伙办理了西安户口和汽车驾照。
过了几年，小伙到了成婚的年龄，老吴把小伙当作亲儿子对待，给他们办了隆重的婚礼。为了让小两口有稳定的收入，老吴拿出自己的积蓄买了辆车，小伙跑出租媳妇收钱，一家三口日子过得很幸福。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矛盾来了。婚后小伙把大部分爱都给了妻子，老吴心里很不舒服，看儿媳妇怎么都不顺眼，经常因生活琐事发生争吵。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多，实在维持不下去了，小两口在韩森寨租了个民房，但小伙每天下班后都要先回到老吴家里，给老吴洗脚按摩，然后才回他自己的小家。
两年后，小两口有了孩子。为了缓解矛盾，他们带着孩子常去看老吴，但性格上的差异和年龄上的代沟太大了。最让老吴不能容忍的是他购买的照相机找不到了，他断定东西肯定是儿媳妇偷走了。他想：“这个女人不仅偷走了我的儿子，还偷我的东西，我得采取果断的措施。”
2012年3月20日，跟往常一样，小伙下班后先来到老吴家，吃完饭给老吴洗脚。老吴望着小伙说：“你是要我还是要那个贱女人，你自己选。”小伙心里想，明明是你多疑，就想解释，嘴刚张开老吴厉声吼道：“闭嘴！”随后又开始骂小伙子的媳妇。小伙实在忍不住了，说：“你不要再骂了！”老吴挥手就在小伙脸上打了一巴掌：“你个白眼狼，闭嘴！”这时小伙被激怒了，他拿起床上的一个枕头猛压在老吴的嘴上，喊道：“我忍了七八年了，让你永远闭嘴！”就这样，老人永远闭嘴了。
小伙望着床上死去的老吴，大脑一片空白，打开门行走在大街上。他来到一个商店买了瓶白酒，走进兴庆公园，打开酒一口气喝完了。
等到酒醒已经是第二天黎明，他仰望着天空，悔恨不已：“我不是人，我是个白眼恶狼。”想到这里，他用双手击打着自己的头，拖着沉重的双腿回到了老吴家。看着老吴口鼻上的血迹，他拿来毛巾擦了擦，想着老人给予他的恩和爱，觉得没有什么脸活在这个世上。他拿起一把水果刀，躺在老吴的身旁，猛地朝自己的胸口捅了下去，鲜红的血液从胸口流了出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拿起电话打了110……
案子破了，经过审理，小伙坦白了一切。那个案子，让我心痛。
抽回思绪，我行走在环城公园里，绿树成荫百花争艳，但我却没有一点儿心思观赏这美丽的景色。我对自己说，人性有善与恶两面，我们共同的责任就是扬善抑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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