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呀，你要快点好
程瑾
武汉成了全国的新闻中心。
因为疫情，这个名字一夜之间世人皆知。
大家都没想到，武汉就这样突然生病了。“住在这里几十年，这是第一次不见车水马龙、熙攘人群，只能听见风声。”老师转发了这个朋友圈。
赵敏说，尽管她特别怕热，但是再没有一个时刻比现在更期待拥抱武汉汗淋淋、湿哒哒炎热难耐的盛夏。
其实，随着时间推移，我对这座城市的记忆已经消磨殆尽，只有每年三四月偶尔看到樱花的新闻时，才会想起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觉得穿过小森林匆匆跑去上课，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可看到新闻报道中空旷的江汉路、孤单的长江大桥、萧索的户部巷、落寞的校园、寂寥的光谷商业街，还有拥挤的医院过道、ICU里的患者和医生、厚重防护服背后的名字，以及汉秀剧场的外墙上鲜红的“武汉加油”……瞬间就泪目了。
就好像一个很久没联系过的好朋友，多年之后得到他的第一个消息竟是他生了重病，你便不由自主地忆起过去与他相处的种种好。即便在那时你是抱着埋怨的态度，现在却希望他快快好起来。
其实，我和赵敏第一次去武汉的时候，看见那并不气派而且拥挤不堪、闹哄哄的武昌火车站，就对这座江城稍感失望。
它的繁华与璀璨，离我们太遥远。
而我们这些小人物能感受到的细枝末节，好像总有点不尽如人意。
但我们还是禁不住诱惑，把所有闲暇时间用在了瞎逛上。然而，盛大如它，也躲不过看景不如听景的尴尬：长江大桥不如想象中伟岸，江汉路没有南京路、王府井出名，户部巷那条小吃街有点短，东湖完全不能跟西湖比……还有，公交车两站之间的路程也忒远了吧，坐过一站就别想着步行回去。最关键的是，因为修地铁，学校门前的那条路总是拥挤得一塌糊涂。
同学们几乎把衣食住行抱怨了个遍：沿江而走的城市道路，常常晃得人找不着北；热干面太干了，怎么能当早餐？宿舍没有空调，夏天热化、冬天冻僵；我们学院的楼太破了，宿管阿姨一口流利的武汉话，完全听不懂，还总是凶巴巴……
可我们就是这样，在一边抱怨一边适应中，习惯了这座城市的春夏秋冬。我们会抓住稍纵即逝的春天挤着人群，去看满树绽放的白色樱花，跟别人抢位置拍照丝毫不示弱；在尚存一丝凉意的夏日清晨，买一碗热干面，边走边吃，然后一整天都开着床头的小风扇；风和日丽的秋天，枯黄的落叶装饰了珞珈山，站在老图书馆上面看，真是美到深处，难言难诉。在取暖措施奇缺，温度却和西安一样低的清冷冬季，裹着三四层衣服还冻得瑟瑟发抖七嘴八舌地埋怨，这是什么鬼地方？
那时候，于我们来说，关心不到它九省通衢的交通优势，更多好奇的是这样不上不下、不南不北的位置，春秋都短到没有的季节，怎么熬过漫长的酷暑与寒冬。毕业的时候，大部分同学都选择回到自己的城市。
离开的前一晚，我跟刘大婷去了楚河汉界。红灰相间的清水砖墙，雕着巴洛克式卷涡状山花的门楣和青砖小道，夺目绚烂的街景，令人着迷。她提议，要不我们沿着东湖走回去吧，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一起在武汉走这么长的路。街灯辉煌，车水马龙，我们躲过拥挤的人潮，走进东湖边的小道，宁静又温和的昏黄路灯下，东湖像一面大镜子。
她问我，人是不是都这样？即便有埋怨，也因为在这个地方短暂生活过，而在离开的时候舍不得？
“可是，就我们这种回家的频率，都是没什么出息的人，还是各回各家，此心安处是吾乡嘛。”我看着她笑。
我以为自己走的时候会兴高采烈，可一向不喜欢拍照的我，竟鬼使神差地在学校门口的那个大牌坊和老图书馆前留了影，还没有忘记把学生证、饭卡这种平均一个学期丢一次的东西塞进行李箱。
最后一次去武昌火车站坐车，火车穿过长江大桥，我突然记起每次来学校，看见长江大桥时的欢欣其实不亚于见到西安城墙。
后来我开始工作，学习采访、写稿，日子平庸又忙碌，会在偶尔翻到那些旧物时怀念那个偌大的灿烂城市，那间简陋的宿舍楼和偶尔好脾气的宿管大妈亲切地提醒：“姑娘吖，莫忘了拔你们的热水器，放在桶里，就不管啦。”
会在灰心挫败的时候，想起我曾经在那里遇见过的那些熠熠闪光的人：和蔼可亲的导师一字一句帮我改了N次论文，竟然在校外送审中获得优秀，我都不好意思自己太不专业，她却说，你努力了就好；高等教育学老师一脸慈祥地说起失去亲人的悲痛经历，眼眶含泪，嘴角还带着笑意说，同学们永远不要带着恨意生活。出版社头发花白的那个男老师，年轻的时候教书超级棒，后来女儿患病，他无心教书就转岗到了出版社，我们一起找书搬书送书，他都记录仔细，生怕丢了一本书。他说，记得呦，书是值得爱护的好东西……
这些人和这个城市一样，终究会成为记忆，但的确是平庸寻常的人生中是最闪光的礼物。
那天我看见中新网的视频，那首歌这样唱：“热干面糊汤一样的吃相，海角天涯流淌唇齿香，黄鹤楼的诗烂熟在嘴巴，只准自己骂，只许别人夸，我爱的，武汉呀，可爱的，武汉呀……”
疫情拐点尚未到来，全国各地都去支援武汉了，每天都有各式各样的新闻从武汉飞来。记得钟南山院士说，武汉本来就是一个英雄的城市，大家一起帮忙，武汉肯定能挺过去的。
是啊，曾经治愈过许多人的武汉，正在被千千万万双手治愈着，希望那座冒着热干面香气的大城市，平安如往日、平静如寻常。我们相信，春花终将灿，雾尽风会暖，春风会吹开这里的樱花，一树又一树连成蔽日的云朵，疾病与灾难都会成为岁月的尘埃……
可爱的武汉呀，你要快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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