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大白杨社火 如何跟上城市发展的脚步?
大白杨社火传承人王印才记者 王江黎 摄大白杨社火表演的盛况记者 李安定 翻拍大白杨社火表演记者 李安定 翻拍大白杨社火传承人侯宗海记者 李安定 摄王印才整理的大白杨社火的资料记者王江黎 摄
近日,82岁高龄的大白杨社火代表性传承人侯宗海联系市非遗保护中心副主任王智,坚持要把7年来政府给非遗传承人的传习补贴全数捐出。捐出背后的原因,令人唏嘘也引人深思。原来,自从2008年大白杨社火申报陕西省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成功后,随着城市发展的加快、大白杨村的拆迁,其间大白杨社火耍了一次,之后十余年再也没耍过了。“社火是群众的社火,不是我一个人的社火。传习补助是大家的钱,我一个人拿着有愧。耍不成社火,我对不起政府。”侯宗海朴实的话语,让很多人感慨老人高风亮节的同时,也让大家陷入了思考。城市化进程中如何完善城市文化生态,让非物质文化遗产与城市发展和谐共生?
曾经闹红半边天
大白杨村是唐代梨园所在地,有“艺术之乡”之称。相传这里的社火表演起源于南北朝,至今已有一千多年。大白杨社火曾经红火一时,在西安地区还曾传唱着这样一首歌谣:“天明了,爷(太阳)红了,大白杨的社火闹红了。”
侯宗海是大白杨西村的社火代表性传承人,是有名的“社火头子”。他翻着一张张老照片,给记者讲述当年的盛况:“社火也叫射虎,射就是说要琢磨,猜哑谜。那时候耍社火,十里八村的群众都赶过来,看的人多得很,人头黑压压一片。”
铳子不响,锣鼓不敲,社火就不出。斗社火讲究栽杆子、挂斗子、斗锣鼓、斗箱底,戏压戏。“杆子一栽,附近的人就知道大白杨村今年有社火表演了。”侯宗海说,社火队的阵容重点在头,铳子手排列在最前面,接着是仪仗队、锣鼓队、平台车,长长的芯子车队排在最后,列队数百米,总体队形构成“龙”行之势。
随着社火队缓缓向前,最前面的铳子交替鸣放,发出炸雷般的响声,使远处的观众闻声会集于市,接着是彩旗飘扬的仪仗队及锣鼓队、平台车,等到又高又长的芯子车队到来时,前面的队伍已相距很远,只听其声,无法看到,给人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感觉。一车又一车造型各异、精巧玄妙的芯子,使观众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芯子表演是大白杨社火最妙的部分,一般用不过十岁的孩童扮演,取材神话传说、民间故事、历史人物等。每逢年节,由装扮好的孩童站立在几人高的细细的芯子上,靠底座中通出的那根叫“芯子”的小铁条支撑,高悬空中,看不出有立脚之处,险中求趣,令人叹为观止。“表演时,曾经有外国人以为娃娃是假的,我们让娃现场吃了根香蕉,人家才相信是真的。”侯宗海笑着说。
若要提起西村侯宗海,就不能不说东村王印才。王印才是大白杨东村的“社火头子”,也是村里的文化人,会做芯架子、懂脸谱,还有整理资料的好笔头。“大白杨村的社火为啥能耍这么久,名气这么大?一个是当时的人都爱这个,另一个就是东西村两头猜戏、斗戏,不光斗智还斗勇,耍得有看头。”
王印才这些年一直在整理大白杨社火的资料。他说,芯子艺术是将民间各种杂耍艺术如耍狮子、舞龙、走马、旱船、抬花轿、武术、杂技、耍花杆、采莲、大头娃等逐步演化升华,几乎包揽了民间杂耍所有内容。大白杨村的芯子表演过去按“桌”计算,每次要扎制10~15桌,最多时达20桌,并且一直沿袭着一村分二社“分朋赛乐”的表演形式(形似两军对阵),带有盛唐时期的演艺形式的烙印。
“分朋赛乐,说的是斗戏,就是看谁的戏精彩。”提起斗戏,王印才眉飞色舞。他说,西安有名的百年剧社三意社、易俗社,和两村关系不错,各助一方进行装扮,可想而知两村的社火装扮水准之高。“两村社火相互叫阵,从表演内容、技巧、阵势上想着如何压倒对方,这里头有大学问。”比如说东村演一出征西戏,西村就来个征东戏。戏文故事要出胜戏,不能出败戏。比如《西游记》的戏一路降妖除魔对西村不利;《封神榜》的戏都是西岐伐纣的故事,对东村不利。这些在斗戏中都有体现。
“装戏都是保密的,连亲舅舅也不能说,斗的就是个爱好、才智。”侯宗海说,斗戏过程中两村人马各自绞尽脑汁,其乐无穷。东村出《百岁挂帅》征西夏,西村就出《七星庙》,寓意杨令公娶了佘赛花,西村赢;东村出《还我河山》的岳飞,西村就出《岳母刺字》;东村出《周瑜打黄盖》,西村就出《三气周瑜》或是《柴桑口》,就把你“气死”了。西出《千里走单骑》或是《水淹七军》,东村出《走麦城》就赢了。
王印才说,大白杨社火·芯子艺术以“奇、特、妙、绝”的表演形式来表现群众喜闻乐见的民间传说、神话故事、戏剧情节,宣传党的方针政策,乃至借古讽今、褒贬时事。“有古装戏,也有时装戏,内容和题材与时俱进,随着时代不同而变化。”
“耍社火得有人,聚人得出财。”王印才说,新中国建立初期,耍社火的经费通常都是村里群众凑的,是以祭祀带动娱乐,“村里参演人员都没有工资,凑来的经费主要用在服装、道具以及外聘人员的花费上。”
农业合作社时期,社火经费就全部由村生产队承担,参演人员给计工分,“耍社火就算有了待遇咧,大家积极性很高。”王印才说,这期间社火内容多是些样板戏之类的时装戏,比如《白毛女》等等,在节日期间以宣传或庆祝为主。
“文革”期间,社火表演沉寂了好多年。改革开放后,社火又开始红火起来,内容越来越丰富,古装戏和时装戏都有。经费主要是靠租用村中土地的企业赞助,不足部分由村委会补贴。这个时期的大白杨社火表演,完全演变成了纯粹娱乐性的活动,村民表演场次很多。
“这个时期人心齐,经费也不愁,一门心思专门搞节目。当时不只是在村里耍,还把名声耍去了省外,也为大白杨村赢得不少荣誉。”王印才说,在外不分东西,东村西村同打一面旗,同列一行队,同为大白杨争光耀彩。
1956年,大白杨社火进京表演,受到习仲勋等领导同志的亲切接见。1982年、1983年,东西两村两次联合在市内游演,其阵容之大、声势之浩荡,轰动整个西安。1991年参加中国·西安第二届古文化艺术节,备受外宾青睐……王印才扶了扶眼镜,一手指着泛黄的手写记录册,“你看,我这儿都记着呢。日本前奈良市市长健田三郎(代表团团长)还感叹,‘没有想到西安有这样好的民间艺术节目。’”
“除了每年在村子里表演,大白杨社火参与的大型表演少说也有一百来场。从改革开放到2009年大白杨村拆迁以前,是大白杨社火表演最兴旺的时期,聚集了最全的老中青三代演艺人才。”王印才说。
社火在高楼间耍不起来了
谈到大白杨社火的现状,西村的传承人、82岁的侯宗海有些落寞,“拆迁后没有大白杨村了,农民转成居民,社火在这高楼间也耍不起来了”。
“主要是环境没有了,村干部出于安全考虑,对出面组织不太热衷。村庄拆迁后还丢了好多社火装备,人住得分散,也组织不起来。”侯宗海说,回迁后村里重新找了一间仓库,存放剩下的装备,现在要耍的话还得重新添置装备,都得花钱,经费仅凭个人也很难筹集。
“张正昆、赵志远、张宝成,这些都是村上原来数得上的‘社火头子’,现在都老了。”东村传承人王印才摇摇头,无奈地说。目前大白杨社火表演队伍老龄化严重,青黄不接,加之由于社会环境的变迁、年轻人思想观念的转变,对民间传统艺术参与兴趣不浓,“像这辈年轻人都忙着在外打工讨生活,没有人学,很多人干脆就不知道了。”
“村里爱芯子想学的年轻人还是有,但现在演出机会少,没有资金来源。培养一个人也得些年头,年轻人也得有文化基础,对戏曲和历史知识有基本的了解,技艺传承就更难上加难。”虽然已经10年没耍社火了,但侯宗海还经常和村里的年轻芯子爱好者交流、传授要领,近年还收了个徒弟刘大民,师徒俩经常就社火装扮的细节问题争论。
随着近年对非遗保护力度的加大,陕西已建立起国家、省、市、县(区、市)四级非遗名录,国家级的非遗有62项,省级的有435项,市级有956项。一批批具有历史、文学、艺术、科学价值的非遗项目得到有效保护。同时,还通过为传承人提供必要的传承场所及经费、支持非遗传承传播活动等方式加强传承人队伍建设。
作为大白杨社火代表性传承人,每年政府会给予侯宗海一定的传习补贴。他决定把7年的补贴共26000元捐给大白杨小学,用于在校园内普及社火相关知识,“不耍社火我拿着这钱心里有愧,捐给孩子们学戏,也是给村里将来社火复兴打基础。”侯宗海还希望以后可以将社火表演用照片和视频的方式记录保存下来。
该怎么抢救大白杨社火
有专家指出,大白杨社火走过的千年历史是民间杂耍升华后的产物,更是农耕文化的直接表现。这一非遗项目所承载的是中华民族优秀的传统文化血脉,是祖祖辈辈间智慧的凝结,是农村人文环境、民情风俗、政治经济、群体价值取向不断演进的“活”教材。
而眼下,当千年村落与城市化进程发生碰撞,缺少了对土地的神圣期盼,大白杨社火如何重新焕发生机?非物质化遗产如何与城市发展和谐共生?东村、西村的代表性传承人,以及相关部门都在用不同的方式为抢救大白杨社火努力。
“可以走村村联合的路子,让大白杨社火继续舞起来。”市非遗协会会长刘征军建议,激发广大村民参与社火表演活动的积极性及保护意识,与周边村落建立联系,大白杨村出人,村落提供场所,还能在装扮现场为后习者示范、传习、指导,发现和培养芯子艺术人才。
未央区文化馆表示,大白杨村回迁后,在新的环境条件下,政府文化主管部门也在积极主导,促成大白杨东、西村委会和社火会构建传习平台,商定传习措施,开展社火芯子的传习活动。重点吸收青少年参加,使大白杨社火的传承后继有人。
“非遗保护是对文化和文明根脉的保护,再不抢救就来不及了。”市非遗保护中心副主任王智对大白杨社火的现状更是痛心疾首。他建议在社区建立社火传习所,妥善存放社火服饰道具,并展示历史资料、实物道具、图片和社火微缩模型等,鼓励传承人在村民和市民中举办讲座,扩大宣传、培养人才。同时,非遗保护部门要组织专家学者深入挖掘大白杨社火的历史与文化、抢救整理出版传承人口述资料。
“不仅仅是大白杨社火需要抢救保护。”王智说,历史文化资源是西安最值得自豪的城市特色,全市许多古村落和老街道都蕴藏着深厚的历史文化积淀,建议西安加强对特色历史文化资源的挖掘、记录、研究和宣传。今后在城市规划和建设中、特别是在新型城镇化建设、老旧街区改造、新农村建设中,要注重文化生态、注重文化传承,注重对历史文化遗产资源的运用和保护,为我们这个城市留住文化根脉和发展基因。
“最好的保护,就是继续耍下去。”王印才更关心如何让这座城市更好地接纳这个“老古董”。他说,近些年自己一直在整理记录大白杨社火资料,围绕大白杨社火·芯子艺术的发生、发展、历史沿革以及各历史时间参与人员、代表人物以及有流传保护价值的作品等,已经整理了二十几万字的书面材料。“无论是把社火道具做成微缩文创产品,还是政府牵头办个大白杨社火培训班。我不能把大白杨社火断在我们这代人手上,我还想让更多人看到大白杨社火依旧朝气勃勃。”王印才说。
记者王江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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