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成都到西安

◎刘锋

别成都：借一段秦岭的隧道穿越时空

为着一个梦，我决意来一次旅行

不从蜀郡出发，不从锦官城出发

只从来了就不想走的大成都出发

不带蜀锦，不带春夜喜雨

只带盛世繁华，只带八月艳阳

不乘飞机，不坐高铁

只骑大马，只坐牛车

不飞成西线，不走西成路

只踏古栈道，只越剑门关

只走子午，只走陈仓

只为偶遇运送荔枝的那一骑红尘……

我知道，这一切都只是痴心妄想

我只能借一段秦岭的幽幽隧道

借一声和谐号狂奔的长啸

来一次千年的时空穿越

做一个绮丽的大唐梦

走西安：

用一块青砖的色调讲述历史

我不得不把脚下得轻些，再轻些

这里，有太多沉睡的魂灵

前一脚大明，后一脚大唐

左一脚大汉，右一脚大秦……

那些被踩痛的青砖，不停地讲述

一路走，一路讲，没有尽头

在西安，到处是这样喋喋不休的青砖

吃完羊肉泡馍或肉夹馍的早餐

脚一跨出小店

讲述就开始了

青砖们挨挨挤挤，争着讲抢着讲

用那些不太艳丽

甚至灰暗的色调不停地讲

对于那些太过遥远的故事，它们只能用这样的色调

这样的色调才是老西安的色调

才是秦始皇陵兵马俑的色调

才是皮影的色调

老腔的色调

摔碗酒的色调

才是讲述历史的色调

迎着穿街过巷的汉唐风

听满眼青砖的色调讲述老西安

讲述明城墙

讲述钟楼鼓楼，讲述大雁塔小雁塔

讲述大唐的恢弘，讲述大汉的剽悍

讲述大秦的铁骑，讲述春秋战国的宏论

讲述商钟的袅袅余音

讲述周鼓的声闻于天

讲述羌笛的幽怨，讲述陶埙的古远

讲述半坡的村落，讲述蓝田的化石……

这朴素的西安，灰色调的西安

十三朝古都的西安

自带皇城气象的西安

无需红色黄色紫色的艳丽

无需青色蓝色绿色的妖冶

它只需要青砖的色调

包括来自远古的风

包括今夜古城墙上的那轮月

听钟鼓：

大音稀声或声闻于天

大音稀声

这些来自远年的圣哲，最懂

面对人世喧嚣

它们选择了集体噤声

越是久远，越显矜持

它们关闭兽皮的喉咙

原木的喉咙

青铜的喉咙

陶土的喉咙

藏起大明的声音，大唐的声音

商周的声音，半坡的声音

在展厅的玻璃箱里，沉默不语

声闻于天

不是听不见

不是内心的火已被掐灭

那些潜隐的激越、高亢、欢快和嘹亮

那些收敛的雄壮、豪迈、低回和悲怆

一直都在

那些牧民听过的，农夫听过的

勇士听过的，美人听过的

朝霞听过的，残阳听过的

天外梵音

一直都在

不需引颈侧目，不需俯首贴耳

只需屏住呼吸和心跳

用一个微醺的眼神望过去

它们，就懂了

梦皇陵：

在心底唤一声我的秦朝兄弟

骑上那匹名曰骊山的宝马

甩一鞭八月的秦地老风

直奔你的泱泱帝国

一鞭越明清

一鞭跨隋唐

一鞭穿烟云

一鞭涉长河

叮叮斧凿，隐隐嗬嗨

山与石，水与土

血与泪，烟与火

只为筑一个帝王梦

不见监工的章邯

不见挣命的刑徒

只见荒冢，只见衰草

只见白骨，只见俑陶

一棵草一棵草的轻唤

一个俑一个俑的认辨

哪是姆妈的老几

哪是同村的阿谁

然后在心底一声轻唤

我的秦朝兄弟！

望大雁：

所有魂灵从此栖息于此

人群中，只因为多望了一眼

就认出了你

从长安出发，去往天竺，又从天竺归来

飞翔的姿态，是大唐的姿态，丝绸的姿态

一身度化的尘土

有古长安的

有那烂陀寺的

有鄯善的敦煌的

有于阗的古楼兰的

曲江流饮，你醉过

雁塔题名，你累过

玄奘的跬步，你量过

释迦的足迹，你拜过

雁塔诗会

你读过太子读过圣上

读过杜甫读过岑参

最后只选择了读贝叶梵文，大乘经书

雁落成塔

你栖息过高宗的那一枝、武后的那一枝

长兴的那一枝

最终选择了中华的那一枝

你一展翅，众生就皈依了

你一坠落，众生就开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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