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古道音尘绝 ■ 荠菜小包子

我有许许多多挚爱的城市。但是我想，今年，我该再去一次西安了。

城市有城市的规则，这一点上，所有的城市都大同小异。但城市生长的轨迹不同，那一点不同就是城市的魂。

十多年里，我去过近十次西安。有时在那里转机，有时去那里出差，有时专门去玩。第一次去西安，我在上公车的一瞬间被偷走了钱包。彼时还没有手机支付，我被偷得身上只剩下十块钱，差点嚎啕大哭。所幸身份证还在，赶紧去银行办了一张卡，让朋友快快地转了一笔钱过来——这件事让我的游兴大减。原本打算继续去西宁的，结果偃旗息鼓。吃了一顿泡馍，打道回府。

但西安还是给我留下了极好的印象，不止是各色美食。横平竖直的马路让人无论如何都不会迷路。靠一张地图、你能走遍全城所有的景点。那时还没有那么多人爱看博物馆，陕西历史博物馆到了就可以看不用排队。我被博物馆里海量的唐代金器震撼了，那真是大国的气度，那么雍容、那么华贵，穿越朝代，震撼了一千多年后的我。

第二次再去西安就是出差了。我住在陕西卫视附近，当晚，结束了所有工作后，我一个人出去走走。住处离雁塔很近，我一路走着，一路闻着空气中桂花的香气。走得饿了，我进了一家面馆，点了一碗面、一个馍、一壶黄桂稠酒。酒烧得热热的，清香扑鼻。那天晚上我一直走啊走，走到音乐厅、走到那条有音乐喷泉的步道，走到一条僻静的小街——那里的小酒吧眨着魅惑的眼。长安十月，夜凉似水，我仰头看天，一轮明月藏在婆娑的树影间。我一个人，我一个人曾走过半个世界，但那晚的西安几乎是我心中最浪漫的回忆，我想，有一天，我还会回来，仍是秋天，一个人，一壶酒。

城市常常会让人有物是人非之感。再一次去西安，主人殷勤款待，带我们去西安饭庄吃饭。主人会来事，各色面食都是小小一份，让客人可以都尝一尝。那天大家都大快朵颐，甚至怀疑过去来的西安是个假西安。热闹的酒席散了，我出去闲逛，走到了大唐芙蓉园。因不是假日也不是周末，园子里的人很少。我走到湖边，找了个亭子歇脚，风从远远的水面上吹来，一阵阵、一阵阵。我打了个冷战，四顾无人，竟然颇觉凄凉意。

再一次去西安，就有些奇幻了。当时施瓦辛格来中国，陕西卫视邀我们去陪同施瓦辛格一日游，其中一个行程就是去兵马俑——我不止一次去过兵马俑，但那次经历还是挺奇特的。拜施瓦辛格所赐，人们都去围观他了，平时游人满满的一号坑竟然没人看。再后来，进到后面的展馆，空间小了，我被蜂拥的人潮拍扁在玻璃上，透过玻璃和兵马俑残件，施瓦辛格在另一边认真听讲解。

那次我还认识了一个女孩，一位东北记者。快人快语，我和她同住了两天，才发现她会去洗手间打开排气扇抽烟，怕影响我。她长得很美，我喜欢她光着腿坐在床上写稿的样子。我们互加了微博，但再没联系过，后来，她出国学美术去了。

西安也是我的中转站。我去西藏、去敦煌、去青海，都在西安转机，来来回回有六趟之多。转机时我就住在咸阳机场，我记得从前机场里还有那种胶囊旅馆，但我有些密室恐惧，从来没住过。

今年，我忽然又想念西安了。我喜欢西安，喜欢它地下埋藏的故事，喜欢鼓楼的夜景，喜欢回民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我喜欢雁塔在夜晚孤独苍老的影子、喜欢音乐厅里飘出的弦乐之声。我喜欢从大唐起就吹起的风，到秋天，天是瓦蓝的，风在咸阳道上一个劲地吹、吹到衰草连天、吹到音尘俱绝。我知道这条路，李贺走过、杜甫走过，李白也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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