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兄弟登高处如今有树已三丈
高建群
西安不愧是十三朝古都,市井坊间满地都是大文化。
三年前,我到高新二路一家饭馆吃饭,进了包间,地上墨香四溢,铺满了墨迹未干的四尺整张。一位书家光着膀子正在包间里的一个书案上写字,挥汗如雨。书家名叫王焱,三横一竖“王”,三个火字叠在一起的“焱”。同行的摄影家问我,这字写得咋样,我随口回答道:“一个字,好。两个字,很好!”这时候,正在写字的这位书家停下笔来说:“得到高老师的认可,我就更有信心了。我在这求高老师一件事,我计划出个书法作品集,求高老师给我写个序。”话撵话,撵到这里了,于是我说:“要出书火候还欠一点,书家你黄卷青灯,学达摩面壁,再续三年,到时候我再给你写序不迟。”
三年时间说到就到。这一天,小兵打电话说:“王焱请吃饭。”我说:“我知道是啥事——写序。我答应过的写序这事对我是一个苦役,前些年一年写二百个序,这几年使劲推托,一年也要写五十个之多。”小兵说:“你不知道王焱写字的积极性越来越高,自从承你夸奖以来,他越发入迷了,在圈子里俨然成了一个人物,而且还时不时地组织专场义卖,所得的‘银两’分文不留,全部捐赠给社会。”那天饭局没能深谈,原因是场面上客人太多。我只抽空加了王焱的微信,叮嘱他将自己最近的书法作品发给我让我学习学习,将义卖仪式上的视频也发一些来。我问他的书法师承是谁,换言之,他喜欢谁的字。王焱说,他喜欢颜真卿的字、褚遂良的字、赵孟頫的字,每日临池,以为典范。我说:“颜真卿是一位大将军,上马挥得了大刀,下马抡得动如椽巨笔;褚遂良既是朝廷重臣,又是经纶满腹的大文人;赵孟頫乃江南才子,帝胄人家。咱们北方人粗糙,学这几个人的字得好好出几身水啊。”王焱说,他要知难而进。
这次动笔前,我还是觉得心里没底,于是又约王焱来我的高看一眼工作室谈了谈。但凡迷上一件事情,一定有他的原因。王焱说,他的父亲虽然是个普通人,但是热爱和敬畏文化,希望儿子成为一个文化人,他小时候接受的启蒙教育就是看着父亲在家里练字。长大后他成了工人,后来,工厂干不下去了,于是辞职来到社会上,做小生意。他家就在省作协家属楼的后面,因此和作协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他和陈忠实很熟,这叫我想起来王焱这个名字以前我听老陈说过。省作协有个汪炎,上海人,这“王焱”不是那“汪炎”,多一个火字。王焱还说,当年他在工厂上班时,曾任《延河》主编的子心那时是他师傅的车间主任。我说子心也是我的好朋友,一个老实本分的人。
那天,在我的高看一眼工作室,我们谈及西安文化圈里的许多人、许多事,原来世界是如此之小。记得谈到傅嘉仪时,大家为他的才华叹惜,为他不及寿龄而撒手长去叹息。谈到张杲,大家说他真是活成个人物了,他该是石鲁的入室弟子才是。这些人不知为啥王焱都知道,都熟到家了。话题不知道怎么转到终南印社,王焱拨通电话,我和现任社长岐岖还通了话,得知岐岖正在杭州与西泠印社交流。书家王焱正在他的书法探索的道路上走着,较之三年前,他的书法显得更圆熟老到,宣纸铺开,一路大写,即有传统的承继,又有创作者激情四射的发挥。中国的方块汉字在书家王焱的笔下,得心应手。
这篇序文标题上那两句,是我从丰子恺一幅画的题款上借来的,原先我也据此画过一幅画送人,题款是:当年兄弟登高处,如今大树已三丈。与人与物高看一眼是我做人的原则,尤其是在大西安,藏龙卧虎、高人比比皆是之地。后来在这篇序言的写作中,我想大树这词是用给大人物的,咱们市井百姓就说:当年兄弟登高处,如今有树已三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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