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得春回大雁归
侯占良
妹妹的失眠症好多了,她说这得感谢唱歌这剂良药。
年前的腊月天,久违了的大雪纷纷扬扬地飞旋团绕,下班的时点,寒气驱散了集市的熙攘,想顺路买点芹菜,兜来绕去的,没能得手,菜市口仅剩一蹲耍手机的“雪人”。
走近,雪人守着所剩无几的货底子对着手机K歌。我心说,真是叫花子唱小曲——度心焦哪!又自打嘴巴,驻足听歌:“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谁能告诉我,是对还是错……”
有菠菜没?我问。雪人抬起头——是我妹。
妹妹抹一把额头雨雪,黑瘦的脸红了下,不好意思地嗫嚅:哥,咋是您?推让着,递给我笼子里的三捆青菜。
初四拜年,妹妹家铁将军把门。妹夫、外甥们进城看社火,不远处的自留地里,妹妹一铲一铲地剜着菠菜,一腔一调地哼着歌儿:“泥巴裹满裤腿,汗水湿透衣背,为了谁,为了秋的收获,为了春回大雁归……”我的六十多岁的妹子,嗓门嘶哑,音准也不是太好,甚至时有荒腔走调的瑕疵,然而那首《为了谁》的名曲,她却唱得苍凉,深沉。
她的人生追忆,在那风摇村树“沙啦,沙啦”的伴奏声里,时断时续。
妹妹是个苦命女子,出生于1958年,那是50后的伤心季。生产队吃大食堂,每人每顿四五两粮的定量,母亲吃不饱肚子自然没奶水,稀糊汤灌大的妹妹上小学了,跟如今幼儿园的娃娃一般高低。病病灾灾、黑黑瘦瘦磨到初中,天开眼中专统招了,她们一等儿尖子生上了考场,笫一年走了一人,她差三分;笫二年又走闺蜜,她差二分;笫三年年岁大了,只能考大学。其时我在丹凤剧团的妻子生了闺女,妹妹帮带侄女,晚上在牛毛毡搭建的四周透风的破灶房里,噫呀背念英语单词,印在墙上的影子,麻秆顶了个南瓜般地晃悠,让我联想起为脱农皮,想吃净粮者的诸般心酸。
为了最后一搏多点胜算,我带妹妹找丹中的理科名师吴老师补数学,寻访乡党物理高手偷经学艺,还几返商州,提着一兜鸡蛋,求我当年的语文老师猜压高考作文题目……能成的精成遍了,临揭榜,差一分,妹妹又考失塌了……
失塌就失塌呗,祖辈们连个高中生都没出过,不也照样吃白饭,拉黑屎,不比别人缺胳膊少腿!偏是妹妹想不开这个理儿,天天霜打了的瓜秧似的蔫啦吧叽,睡不着觉。
出嫁后,妹妹、妹夫与两个外甥,大人种菜,卖菜,担泔水养猪,娃娃们上学,日子也还算顺溜。倒霉的是,小外甥又因未考上初中得了抑郁症……每提此事,妹夫就吹胡子瞪眼弹脚丫子骂娘:电视上那啥号子元,操心国事熬煎得抑郁了,你说咱个土里刨食的碎蛋蛋子,凭啥也得这号病!生气归生气,回头来还得给娃吃偏方,扎银针,上西安精神病院几进几出,钱花了一河滩,病稳住了,独立生活能力却没了,娶媳妇立家也就成了妹妹心头过不去的又一道坎,失眠症便愈演愈烈。
安眠药半片,一片,两三片服了,眯眼一顿饭的时辰。好时,睡个三五小时,眼皮涩重,像压了两座山;心里灵光,远的近的破事你不想,它偏扰。白天头疼身困,焦躁瞀乱,混混沌沌地种菜卖菜,接送孙子。有啥办法呀,生为农民,身子再不精爽,也得将身立站,不然,娃说媳妇盖房,孙子上辅导班,还有择校费的钱,靠老鸦给你屙不成。
……无眠的夜特长,像无边无沿的隧道,隧道里的妹妹偶尔打开手机,翻出了K歌软件,先跟原腔哼哼,再把自唱发到K歌群里,朋友圈中,以此驱撵心魔。
唱着唱着,妹妹有了两三名粉丝,四五个点赞,七枚K币(一K币一角钱)还有歌友的赠花。
我把妹妹的故事发在微信朋友圈。
正月十五,山花艺术团在州城大都汇公演,我操笛参与伴奏。妹妹的电话来了,她高喉阔嗓地喊道:学唱了八十余首歌儿,有十七八人的粉丝群,还收受了数不清的赠花。激动得像她的中考得了一百分的孙女。
我喏喏应着:看见,也听了,好着哩,好着哩!
拉二胡的大陈凑我耳根说,看了妹妹的故事,他和拉板胡的老南,打扬琴的小张,还有团里唱歌跳舞的一帮子女娃,都悄悄给妹妹点赞、赠花,他还把我的微信转发女儿,让女儿和她的朋友们为妹妹鼓劲……
那一刻,我不能自抑地眼润起来。
那一刻,艺术团歌手开唱了:“风吹来的时候,飘过一首温馨的歌,那么悠扬陶醉着我,歌里有你的真情,歌里有我的快乐,它交汇成一条一条爱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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