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高手苑咸

◎刘 火（作家）

如果没有安史之乱，王状元王维的官宦日子和诗酒日子，一定是过得比任一大唐诗人好的。还不仅如此，因为王维的诗名画名佛门名音乐名太过于响亮，任一与王维相关的诗人都会沾光的。那时的诗人或许不像今天的诗人们扯旗子拉圈子结团伙，还分过三六九等。那时的诗人，因仰慕、因共同爱好、因同科进士等结成诗友唱和，并没有贵贱尊卑之分，最多也就是亲疏罢了。无论亲疏。能与王维唱和的，肯定不是疏的那一位。

苑咸就是其中一位。

苑咸，《新唐书·艺文志》说：“苑咸集，卷亡”，后并附一小注“京兆人，开元末上书，拜诗经校书，中书舍人，贬汉东郡司户参车，复起为舍人，永阳太守”。京兆，为今西安。从这《新唐书》看，苑咸与四川无关。不过，清编纂的《全唐诗》，苑咸则是成都人。《全唐诗》苑咸诗人小传全文是这样的：“苑咸，成都人，举进士登第，为李林甫书记。开元末上书，拜司经校书中书舍人。尝为孙逖草除庶子诏，议者以为知言。王维尝谓舍人能书梵字，兼达梵音，曲心其妙。诗二首。”《新唐书》说苑咸是京兆人，《全唐诗》说苑咸成都人。由于清人考据功夫前人无敌，我便相信后者，苑咸，成都人。《新唐书》侧重苑咸的官宦履历，《全唐诗》则侧重苑咸的艺术才能，特别强调苑咸的佛学造诣。苑咸虽说给口蜜腹剑的李林甫当过文字秘书，但就佛学造诣，或许这才是与“诗佛”王维投契的缘由。可以想象，苑咸存世的两首中的一首《酬王维》，正是与王维的唱和。全诗如下：

莲花梵字本从天，

华省仙郎早悟禅。

三点成伊犹有想，

一观如幻自忘筌。

为文已变当时体，

入用还推间气贤。

应同罗汉无名欲，

故作冯唐老岁年。

苑咸这诗，虽为王维点赞（唱和的诗，往往都会为对方点赞的），却写得不卑不亢。前三联为王维的点赞，高标而旷达；末联虽有些诗人的自侃，但恰到好处。重要的是，王维本是诗佛，苑咸谈佛论梵，并非班门弄斧，而是与王维“平起平坐”地交心谈艺。诗前还有一小序，序说：“王员外兄以予尝学天竺书，有戏题见赠。然王兄当代诗匠，又精禅理，枉采知音，形于雅作，辄走笔以酬焉。且久未迁，因而嘲及。” 显然，序比诗要谦恭许多。但这并妨碍苑咸的这首诗得以留存。《全唐诗》只录有苑咸两首诗，《新唐书》又说，苑咸集“卷亡”，也就是说，成都诗人苑咸存世的就只有这两首诗。但是，“莲花梵字本从天，华省仙郎早悟禅。三点成伊犹有想，一观如幻自忘筌”的禅意、梵音与天成，便足以可以让这诗留存下来。

也许正因为与王维的唱和，苑咸的诗才得以留存。谢谢王维，谢谢梵音。在唐一季，佛教西来经两晋至唐蔚为大观，成为中土人文化的重要成份。读经习梵字，以梵音入诗入乐、以梵画入唐画，都为当时一时之兴。不过，除了伽蓝高僧大德外，像王维、苑咸等这样的精通梵音佛理的诗人并非多数。蜀人苑咸，显然是梵音的顶级高手。于是才有了与王维的唱和，于是中国诗史上留下了这样一首切磋梵音以显大德的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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