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播员 □高铭昱
人民公社时期,社会上有“八大员”之说,能成为其中一员,是很多人朝思暮想的事。我曾有幸跻身“八大员”行列,担任临潼县(今临潼区)谭家公社谭家大队广播员达一年之久。
1976年秋,我被抽调到大队办专栏。当年,农村随着形势的变化,办各种各样的专栏属家常便饭,人们司空见惯。那些年此类任务多,书记觉得我用着还顺手,不愿放我回生产队,要我留下当文艺演出队的队长。对压根不懂表演的我来说,这本属破天荒之事,但也硬着头皮厚着脸干了。等演出结束,要我当大队广播员的通知就下达了。
那时候,广播是宣传的重要阵地,广播员堪称无冕之王,是最马虎不得的,因此决定人选时很慎重。我们大队此前出过一个影响甚大的事件。有一天,广播上才播完现代京剧《沙家浜》,有位社员兴冲冲地跑到广播室,要给大家演唱选段。农村极少有人懂京剧,《沙家浜》初播时没有人能听懂,都不知道唱的是什么。此社员早年走南闯北,领略过这国粹,便想出个风头,显示一下自己不为人知的才能。那管广播的一想此人积极性高,必须支持,便答应了他的要求。那社员志得意满,精神抖擞地在广播上唱了一段剧中反面人物胡传魁的“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社员们却都没听清,一些人起哄,说他唱的是“老罗的队伍才开张”。我们大队适逢有个鳏夫,人称“老罗”,老罗的队伍?那当然都是光棍队了,社员们出工时添油加醋,历数老罗队伍的成员,把适龄未婚的都划入其类。一些好事者没白带黑地唱“老罗的队伍”,倒歪打正着地普及了京剧。书记却大怒,在广播上训斥说:“最近我们大队出现了一股歪风邪气!一些社员整天唱,唱老罗的队伍,拿劳动人民的痛苦,当作自己的玩笑!”上纲上线了,唱“队伍”之风这才稍有收敛。故此,我当这个广播员据说也是上了几次领导会议讨论才确定下来的。
我们村子大,村子里分五处架着高音喇叭,广播功率高,一开播便是惊天动地,不仅村子里没死角,还覆盖本大队田野里每一地块,方圆三公里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按要求,早晨六点广播必须要响。这在夏天是毛毛雨,冬天可不好受。五点多就得起床去办公室,一点也偷不了懒。后来电工告诉我晚上回家时,关了本大队广播后,接通临潼县的有线广播。这有线广播也是六点开播,先是播歌曲《东方红》,接着是本地新闻,七点整是中央台的新闻。这样我就不必起床那么早了。
冬日早晨六点,大多数人都正在睡梦中,震耳欲聋的广播是否影响睡眠呢?其实社员们都习惯了,有人说听不见广播响还失眠呢。也有的勤快人六点就起床了,听新闻接受教育,然后出工去战天斗地。广播还是时钟,学生们根据其提示的时间上学。
那时的广播员,大多喜欢在广播上读报,我想,电台里的播音员要比我们读得好多了,因此一次也没有读过。当然上级的通知和文件还是要告之于众的。
当上广播员不久,就进入腊月。全公社开展农业生产大会战,要求各生产队突击往麦田里送粪。当年粪是庄稼的主肥,夏秋两季活路忙无暇顾及,一年里各家各户积的肥都堆在街道上,等麦田上了冻以后施入。越冷越要大干,领导指示我深入各队现场,了解情况,及时在广播上公布进度,好的表扬,对行动迟缓的懒汉,要在广播上严厉批评。那时人们喜欢夜战,一是夜晚天冷地冻得硬,便于作业,二是这样也能显示积极性。凌晨五点起床,我骑上自行车沿主街在村子里转一圈,街道上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各生产队都热火朝天地动了起来。问了一下,有的队三点就来了,是我起来迟了。走到三队的地盘上,却发现“这里的黎明静悄悄”,没有动静。回到广播室,我立即写了一篇题为《致第三生产队干部社员的一封公开信》的广播稿,播了出去。后来三队队长见了我说,那封公开信让他们无地自容,如坐针毡。第二天才过半夜,他们就出工了,说是把头一天的进度补回来。这年冬季会战,我们大队拔了红旗,领导们都说广播配合得好。
1978年春,我改任谭家大队会计。一年之后,在报纸上看到有人撰文批“农村整天高音喇叭哇啦哇啦响,严重扰民”,此后不久,村子里就渐渐安静下来了,农村广播员这个职业,也从此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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