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的秦岭志
《朗读者》供图□本报记者 江丹
贾平凹的第16部长篇小说《山本》上架了。2015年开始构思,2016年9月完成初稿,2017年8月改完第二稿,10月改完第三稿,3年里,贾平凹不断地提醒自己从哪里来,往哪里去。贾平凹是秦岭人,书里的那些故事,是他的一本秦岭志。
秦岭不语
《山本》的时间线是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在那些年月,死亡看起来像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甚至这个故事就是从死亡开始的。
陆菊人的娘割毛竹,被葫芦豹蜂蜇死了。
水烟店井掌柜遭绑票,心里憋着一股窝囊气,掉在茅房里淹死了。
土匪玉米抢劫不成,也被葫芦豹蜂蜇死了。
家大业大的茶行岳掌柜被土匪扣了起来,家里人不舍得花大价钱赎,生生被土匪用石头砸死了。
杜英跟爱人成功执行了刺杀任务,正沉浸在喜悦里,被蛇咬死了。
恶霸程茂雨被追杀,从沟沿掉下去摔断一条腿,抱着一条断腿继续跑,最后还是挨了一枪,身子里的血喷完了,又被用刀割了头。
麦溪县粮秣局的一个管粮员,夜里睡着被袭击,跳窗逃到家门口喊着让娘快开门,门刚开,他就被跟上来的人一镢头嵌在头上,正好倒在娘怀里。
麦溪县长李克服对来杀他的人说,等他吃了正在煮的荷包蛋再杀。他穿好制服,戴上礼帽,坐在那里,叮嘱子弹从后心打,不要打头。
井宗秀的媳妇冬天打水时掉进了自家后院的井里,井筒子太细,捞都没捞上来。
土匪头目五雷平日里威风凛凛无恶不作,受了枪伤躺在床上迷迷糊糊,被早有异心的二头目王魁骑在身上掐死了。王魁则在一次清理中被活捉,割了头,吊在山门牌楼上。
盐行吴掌柜自私贪婪不为除土匪出一分力,关键时候偷偷躲了起来,结果发现土匪把家里清空了,吐了一口血人就不行了。
看起来猴儿一样吊儿郎当不着正道的杨钟,在战斗中负责诱敌,中枪死了,临了惦记着请郎中治儿子的跛腿。
货栈李掌柜得知自己的独生儿子在敌人攻镇时被当人质杀了,疯癫着跑到城楼上撒银元,脱衣服,纵身跳了下去。
村民张老仓掩护革命首长,一家四口被敌人摔死的摔死,打死的打死。
井宗丞做了秦岭游击队的团长,被内奸用枪顶在头上中了子弹,一声没吭就掉了悬崖。他的弟弟井宗秀是平川县国军预备旅的旅长,坐在自家椅子上看媳妇打牌遭暗杀,也是子弹穿头一声没吭。
花生、崔掌柜、杜鲁城、周一山、夜线子……还有更多无名无姓的人,死在那茫茫秦岭和动荡时代里。《山本》的结局是一场更大的死亡,整个涡镇几乎被炮弹夷为平地。带枪的男人死在城墙上,手无寸铁的女人、老人和孩子,要么被炮弹炸死,要么被轰塌的房子砸死。涡镇和涡镇里的人成了秦岭上的一堆尘土,而秦岭不语,依然层峦叠嶂,黛青一片。
乡土终章
《山本》的主线是女主人公陆菊人和涡镇枭雄井宗秀之间相互依存又相互背离的命运纠缠。其实,书里的一条副线也十分值得琢(,井宗丞和井宗秀兄弟、阮天保、陈来祥、杨钟……这些拿着枪和炸弹互相攻击的人,原本是涡镇上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他们父亲经营着水烟店、船运、皮货店、寿材铺……
人老将息的上一辈人杨掌柜一辈子都守着自家寿材铺,他不懂得革命,他只是不明白,一起长大的玩伴怎么就成了敌人,还搭进了那么多鲜活的生命。
“他想着,井宗秀和阮天保都是他拿眼看着长大的,小时候他们和杨钟、陈来祥一样地淘气,爬高上梯,两个膝盖上总是碰得结痂,又一样地不爱洗脸,不爱剃头,鼻涕吊得多长,可怎么井宗秀和阮天保倒能行了,是能行了才当了预备旅的头儿和红军的头儿,还是当了预备旅的头儿和红军的头儿才折腾这么大的动静?……杨掌柜搞不懂了他们,他们小时候玩占山头,在粪堆上你推我下去,我推你下去,而现在却成了死那么多人,不管是预备旅的兵还是红军的兵,那些人都是父母生的,都是血肉身子,还都有媳妇和孩子。”
杨掌柜意识到,他所熟悉的乡土社会已经崩裂,时势把一些人推到风口浪尖,但他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那些撑着一个家的生命变得不那么重要。
《山本》里,就连涡镇的老百姓真正快活的那一回,也像是乡土社会最后的灿烂终章。当盘踞涡镇多时的恶霸被彻底清理掉后,井宗秀组织起了地方武装,涡镇百姓以为从此有了守护神,在庙山门的牌楼前耍铁礼花庆祝。耍铁礼花原是社火的内容,逢年过节,白天舞狮子,晚上就耍铁礼花,只是那十年里世事混乱,社火停了,铁礼花也就停了。老一辈的老魏头找出家伙什儿,老手艺不走样,以前他不愿教年轻人,那次耍他要教,觉得以后耍铁礼花就要靠那些年轻人了。他和一帮年轻人如狼似虎地在场子里吼叫蹦跶,万珠铁屑,火花飞舞。
贾平凹说,他是秦岭里的人,生在那里,长在那里,至今依然在秦岭下的西安城里工作和写作。贾平凹写秦岭,就如莫言写高密,很难想象,他们这一代作家之后,是否还会有后来人继续写一个地方的乡土故事。比如“80后”作家,他们更多地生于小城市或者大城市,乡土于他们更像是文学概念。
长河遗沙
“这本书是写秦岭的,原定名就是《秦岭》,后因嫌与曾经的《秦腔》混淆,变成《秦岭志》,再后来又改了,一是觉得还是两个字的名字适合我,二是起名以张口音最好,而志字一念出来牙齿就咬紧了,于是就有了《山本》。山本,山的本来,写山的一本书。哈,本字出口,上下嘴唇一碰就打开了,如同婴儿才会说话就叫爸爸妈妈一样。这是生命的初声啊。”贾平凹解释书名的由来。
贾平凹说,上个世纪前半叶的战乱年月里,大的战争在秦岭之北和之南错综复杂地爆发,各种硝烟也吹进了作为中国北方和南方分界线的秦岭,“秦岭里就有了那么多的飞禽奔兽,那么多的魑魅魍魉,一尽着中国人的世事,完全着中国文化的表演”。
在《山本》中,依然可见熟悉的乡土魔幻色彩。通古晓今的风水先生,通达善良的郎中先生,听懂鸟语的军师,还有禽兽草木的一举一动,都预言着这片土地的命运。
《山本》里的秦岭没有大战争,在贾平凹看来,大的战争从来只有记载没有故事,而他要写的恰是故事,秦岭的山川河壑大起大落,而他只写那林中一花,河中一沙。这些也参与了历史,被遗落在时间长河里。
“一条龙脉,横亘在那里,提携了黄河长江,统领着北方南方。这就是秦岭,中国最伟大的山。
“《山本》的故事,正是我的一本秦岭志。”
贾平凹如是为他的新作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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