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贾平凹:我是不主张给别人开书单的
刚推出长篇新作《山本》的贾平凹显得很轻松,在他摆满各种佛像、石头的家中,他指着书桌上放着的一个扁圆的石头问记者:你看,这个像不像马云?
在世界阅读日前夕,著名作家贾平凹在西安的家中接受了记者的采访,谈及新作的创作过程,以及对于全民阅读的一些观察与思考。
贾平凹
小说《山本》讲述了发生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秦岭的故事,贾平凹通过天、地、人的视角,来梳理那段动荡的岁月。小说创作历时三年,为了完成这部原本名为《秦岭志》的新作,贾平凹一次次走进秦岭的山林中,做田野调查,翻阅史料,收集素材。小说写的虽是上世纪的故事,“但是读者能够从《山本》中看到中国人的思维和价值一步步演进的过程。我们今天的一切都是有根源的,所以我在创作过程中和创作后才会坚持“走进秦岭”、 “告慰秦岭”,通过反复接触秦岭去构思故事的来龙去脉,将历史还原成文学,将自己的思想通过小说展示出来。”
《山本》书封
贾平凹坚持手和笔的亲切感,“第一遍写草稿的时候,一定要用一个豪华的记事本。然后在普通的稿纸背面开始抄改,一边抄一边改,完成第二稿,然后再抄改第三稿。”就这样,45万字的《山本》,经他之手写出来的起码有130余万字。在这三年里,如果没有其他会议和活动,妻子通常一早就开车把贾平凹送到办公室。他会在那里一直写到中午11点,然后处理一些事情,吃午饭,休息到下午3点,再继续写。“正常来说我每天要写15个小时左右。放假没人干扰,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大年三十吃过饺子就会开始写作。然而,长时间习惯了一个人专注于写作,家里的事情几乎不管,所以说,作为一个作家,我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
贾平凹也把写作当作一次修行,在新书的后记中写道:“漫长的写作从来都是一种修行和觉悟的过程。”采访中他则说道:“在外人看来很孤独,很辛苦,其实在自己看来很快乐。这种快乐跟吃好的、穿好的是不一样的,它可以发现一个人是否纯粹,是一个自我排毒的过程,很多说不清的感受都能够在写作中体会到。”
而谈及现代人的阅读,他则说起了开书单这件事。他并不主张给人开书单,除非对方是他熟悉的朋友,可以根据他个人的喜好、经历等有针对性地推荐书。“现在有很多人逼着别人开书单。其实书单,展示的是开书单人的阅读,它仅仅是种参考。”
接受记者采访
澎湃新闻:4月9日出版的《收获·长篇专号》上,刊登了一篇复旦大学中文系陈思和教授点评《山本》的文章《民间说野史》,对于这篇文章您有什么回应吗?
贾平凹:陈思和是大评论家了。他的文章是从民间性、传统性和现代性来谈的。《收获》上发的只是文章的三分之一,是第一部分,当时他的第二部分已经写好,正在写第三部分,但是《收获》有时效性,时间来不及了,就只发了第一部分。第一部分就是从民间性来谈的。
澎湃新闻:在这篇文章中,陈思和说,“《山本》里大量描写秦岭博物风情的段落,可以看作是作者创作这部小说的初心所在”,您觉得是如此吗?
贾平凹:之前总想给秦岭写写东西,秦岭也是国家森林公园,里面的植物有3000多种,秦岭里发生的事情,我也熟悉,我的老家就在秦岭。所以,就想写写秦岭的植物志、动物志。但是在了解的过程中,又知道了很多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故事。有些故事我知道,我在《老生》的第一部分里也写过,是红军游击队的故事,因为我的大姨夫就是游击队的领导人之一,而且主要的几位领导人就生活在我们老家。我姨夫就领我去了六七里路外的一个镇子,那些领导人在战争年代都已经去世了,但在民间留下大量的传说。在我了解、采访、考察秦岭的植物志、动物志的时候,就听到了好多民间传说,有关于国民军、政府军的,也有土匪的。就这样,植物志、动物志,变成了人的传说故事。
澎湃新闻:您去秦岭考察那些动物、植物之前,有接受过这方面的专业训练吗?
贾平凹:是的,在书里我也写了很多植物、动物,主要是认识一下,然后请教当地的专家、山民,他们都非常了解这些东西。其实,好多植物、动物,大家——起码我——是不了解的。问了山民,再请教了专家,会觉得特别有意思。我把自己知道的,基本都渗透到了《山本》里。
贾平凹家中摆放了很多佛像
澎湃新闻:关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事,您也翻阅了不少历史方面的书籍吧,比如民国史方面的?
贾平凹:其实,书里的每个大型事件都在生活中有原型的,都有根源的。我看过这方面的书和资料也确实多得很,听说谁了解这方面的史实、传说,我就去问他们。民间确实有很多高人,把传说通过家族里的人流传下来,包括收藏的书籍、文件资料。我就看到很多这方面的材料,有些是在陕西发生的,有些还不是发生在陕西;有些材料公开出版过,有一些还没有公开出版过,都是史料性质的,不是文学书籍。
澎湃新闻:在陈思和的文章中也提到了一些《山本》中民间说史的叙事特点,他提到的一个就是:时间的不确定,比如冯玉祥联合蒋介石反共、冯玉祥在中原发动战争,都跟史实有很大的出入。您在写作时是怎么考量的?
贾平凹:小说和史书肯定是不一样的。文学作品不是简单地记录史实,事实上它是一种评论,然后赋予它一种意义。作家是把自己的思想通过历史呈现出来。在我的理解来看,历史一旦演变成传说的时候,它就变成了文学。比如中国的小说,都是说书演化而来,像三国、水浒的故事,都是传说,历史上发生的事情,通过说书人的演说,再经过我、你、他的传播,慢慢就变成了《三国演义》、《水浒传》。即使是公认的史书《史记》,也加入了作者的很多评论在其中,只不过,慢慢地,经过了很长时间,史实无法查考,它就变成了唯一的信源。所以,小说中写到的事情跟真实发生的,时间节点就不会那么吻合。处处要求吻合,那就不是小说了。
澎湃新闻:除了为写作收集素材,您在平时的阅读中也爱看历史类的书吗?
贾平凹:会看。我看书比较杂。有时候,别人会给你推荐书,但有很多书,只有自己看了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处、有没有好处,就像吃东西,有些人觉得吃这个很有营养,但你可能并不喜欢吃。所以,要在自己阅读过程中选择书。我不主张给别人开书单,开书单是你的需要,不一定是我的需要。
澎湃新闻:但肯定会有很多人找您开书单!
贾平凹:哈哈哈,对,现在有很多人逼着别人开书单。其实书单,展示的是开书单人的阅读,它仅仅是种参考。如果我跟你很熟了,是认识的朋友,那我会根据你的情况来推荐书,这种方式就比较好,对着陌生人开书单,我是不太主张的。
不过,开书单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大家觉得是最好的东西漏不了,尤其是公认的经典作品,不管你喜欢还是不喜欢、读得进去还是读不进去,还是应该读一下。书还是读过一遍才知道,才能给它下个结论。而且书有一个特点,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你对这部书的理解也不一样。我小时候看《红楼梦》,就有很多地方不理解,比如那些诗词就读不懂,但觉得其中白话文部分的叙述很有意思。在年轻谈恋爱的时候,读《红楼梦》是一种感觉,年纪大了再读就是另一种感觉。
他的书房,以及书橱里摆放的宣纸本《废都》
澎湃新闻:世界阅读日又到了,这次也是当当书香节相邀,让您通过他们的平台与读者进行交流沟通。您是怎么看待现代人的知识焦虑的,比如逼别人开书单,这是不是知识焦虑的一种体现?您觉得,阅读在解决这种焦虑中起到什么作用?
贾平凹:这是一个每个人都焦虑的时代。我自己也会好几天心神不安,无名烦恼,就会逼着自己看点东西。胡适说过:打麻将可以忘掉读书,读书可以忘掉打麻将。当你进入阅读的境界之后,你就会忘记好多烦恼。我把《山本》交付以后,这几个月我一直在疯狂读书。只有把阅读变为一种生存需要,我们才会自觉地去读书。如果单纯去倡导,而不是他本人的生存需求的话,我觉得他很难坚持下来。
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阅读的选择自然不一样。我个人认为,应该尽量读得多一点、杂一点,很多心灵鸡汤和职场秘籍没必要读太多,因为内容重复,对于更大的进步与突破的作用不大,应该多读一些深刻的东西。这几个月,我读了很多经济的、佛教的、社会的等各种各样不同类型的书。越读书,越觉得自己太浅薄。如果早早读了这些书,也许我的《山本》就可以加入更多内容。以前没时间,只能希望这些新的感悟可以加入下一部作品。当然,具体一本书好不好,还是要自己亲自读了才知道。
莫言写给贾平凹的一段话
澎湃新闻:现在电子阅读越来越方便,但相信您还是更喜欢读纸书。您觉得未来纸书和电子书的发展趋势会是怎样?
贾平凹:我身边很多朋友,还有我老婆,每天早晨都在听书,但是我还是不适应。我只有看到文字,才能有感觉,单纯听声不行,所以我确实还是需要看纸质书。我认为纸书和数字阅读会长期共生发展,总有一部分人要看纸质书。
澎湃新闻:为什么不适应听书呢?
贾平凹:我是不习惯。很多人觉得年纪大了,眼睛也不太好了,一直看书不好,就听书。我是一直围绕着文字工作的,真的不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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