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边缘化以后

□施晓宇

当文学边缘化以后，有目共睹的事实是，原本“文学艺术”一体的“艺术”后来居上，排在了“文学”之前，至少客观存在如此。如若不信，请看现实生活里的实例。一个作家，含辛茹苦、殚精竭虑耗时数年创作出一本书，往往需要自己负责包销——亦即自费才能出版，还没有稿费。即使有，也是象征性的。当下沉湎手机微信之中的人们，懒得看小说、散文、诗歌了。即便看，也多在网上看，印刷出来的文学书籍多弃之如敝屣。一个艺术家则不同，无论是画家还是书法家，大笔一挥，瞬间完成的作品，“润笔”动辄成百上千甚至上万，名家的作品则数十万、上百万元一幅。雕塑家的创作，费力要大一些，费时要长一些，但收入也远比作家可观得多——作家几乎难望其项背。

因此，2016年由高晓松作词谱曲的新歌《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一经西安籍歌手许巍演唱，立刻唱响大江南北：“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的田野。”人们用这样富有诗意的歌词自我安慰，怀念文学时代的美好时光，追寻并借以慰藉曾经灿烂的文学岁月。

文学的边缘化，还表现在今天的大学校园里。许多高校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取消了中文系的设置，取消了汉语言文学专业的招生。这是因为，板上钉钉的事实是——越来越多的高中毕业生不屑于报考中文系，不屑于攻读汉语言文学专业——尤其是男生。以我所在的大学为例，中文系虽然尚未取消，但是从2015年夏季开始，招生名额大幅度压缩——从每年招收80—90名新生，缩减到招收50名新生，其中女生占80%。砍削去的三分之一以上的招生名额划拨给了理工科专业。这也是没有办法，因为，第一志愿报考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的新生越来越少。

如今的年轻人汉语和文字水平日益滑坡，尤其是古文水平滑坡严重。不懂秽乱秦国后宫、想谋害嬴政的嫪毐的读音、不懂诬陷民族英雄岳飞的奸臣万俟卨的读音也就罢了，居然连普通的词汇——斩获、戕害、粗粝也会写错；更不懂大纛、彀中、蓬门荜户；甚至连蹇、謇、骞都分不清，不知道现代作家蹇先艾、清光绪时期状元张謇。知道出使西域的张骞，却读不准骞（qiān）的发音。成天就知道“酱紫”“尼玛”“卧槽”“稀饭”“小强”等别出心裁的网络新词！以我教过的历届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大学生为例，其汉语和文字水平——包括古文水平，恰似鲁迅的短篇小说《风波》里“九斤老太”的感叹：“六斤比伊的曾祖，少了三斤，比伊父亲七斤，又少了一斤，这真是一条颠扑不破的实例。所以伊又用劲说，‘这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九斤老太”的感叹是有根据的，儿子出生八斤重，孙子出生七斤重，曾孙女出生只剩六斤重，不怪她天天感叹“一代不如一代”。而今天的大学生，包括研究生，电脑与手机操作水平个个惊人，一代比一代厉害，可认识的汉字却越来越少，会写的更少。以致我在开学之初，上第一堂课，都要抽查、检测新生的汉字听写能力，以便在今后的教学中对症下药。听写汉字与词组，这本来是小学老师语文教学时常用的方法，不料时至今日，我在大学教学中仍然需要使用，也是迫不得已，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从2015年期末考试起，我在试卷中特意出了一道默写题，让学生以两点水或绞丝旁默写同一偏旁的汉字，多多益善，写多了加分。以此鼓励大学生重视汉字的掌握，不可提笔忘字，从而加强和巩固大学生的文字基础。这种教学方法，在大学生写字越来越少的今天，收效虽不能立竿见影，但是，我的良苦用心可见一斑。我的用心是：至少希望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大学生能够对老祖宗留下的文化遗产——中国浩如星海的汉字和博大精深的字义，充分珍视、扎实掌握、认真传承。也许，我的教化之功、绵薄之力不能化作洪荒之力，但对可能再次到来的文学春天，却心向往之。

这是不是央视举办的《中国汉字听写大会》和《中国诗词大会》近年受到全国观众认可、喜欢的原因呢？我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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