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两代摄影师的疫情记录：照见彼此 照见众生
二月初一，西安高陵区安家村为了辟邪，抱来两尊“兵马俑”立在村口。胡国庆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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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国庆与胡聪是一对摄影记者父子。
1998年，胡国庆加入《华商报》并担任摄影记者，在他的30年报道生涯中，非典、伊拉克战争、日本地震等事件是不可绕过的经历。在这些大灾大难中，他往往将镜头对准了脆弱的个体。
儿子胡聪从2009开始，先后在南方都市报、都市快报与腾讯等媒体担任摄影记者。尘肺病、拆二代等问题一度是他关注的焦点。
2003年5月15日，陕西蓝田县栗家村在非典时期禁止外人进入。胡国庆 摄
江谋银已经意识到自己快不行了，5年前，他就给自己做好了棺材，等待死去的那天。《双目失明的尘肺病人》胡聪 摄
多年后的今天，新冠肺炎疫情正在全球蔓延，胡国庆与胡聪的影像自然不能缺席。不同的是，这次他们“上阵父子兵”，父子俩一同外出拍摄，记录着他们所生活的城市西安的百姓生活状态，以及疫情之下的城市众生相。
图片、口述 / 胡国庆 胡聪
采编 / 章文
影像记录能使我们认识到
疫情给百姓带来的困苦与灾难
极：当初是什么促使你们开始记录疫情下的西安？
胡国庆：我和儿子都是摄影记者出身，我经历过非典时期的拍摄，所以认为记录下当下这场疫情是很有价值的，尤其是能使我们更加深刻地认识到这场疫情给百姓带来的困苦与灾难。
最初我只是拿手机记录，但从1月23号武汉封城以后便发觉了事态的严重性，再加上我儿子胡聪原本就为当地政府拍一些疫情的照片，于是我们便拿起相机，系统地外出拍摄，一直持续到今天。
正月十九，西安秦汉新城王车村只留有一个出入口，其余全部封闭。胡国庆 摄
正月二十，西安火车站，返乡人员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有序进站。胡国庆 摄
极：为什么想父子俩一起出动呢？
胡国庆：因为想锻炼一下他的摄影和报道能力，其实我们父子俩大多时候都不在一起拍摄，而是分头行动，只有在郊外拍摄时才会共同行动。我们的拍摄地点基本涵盖了西安重要的地标性区域，比如高铁站、钟楼、大雁塔等。
父子俩的合照，左为胡聪，右为胡国庆。
极：最初有没有计划去武汉拍摄，后来为什么没去成？
胡国庆：当武汉封城以后，整个城市发生很大的变化，我确实有过和儿子进入武汉拍摄的冲动，但由于我们没有记者证和采访证，也没有很好的防护设备，在武汉拍摄会很不方便，所以打消了这个念头。与其不深入地拍摄和报道，不如认真地拍好自己身边的城市。
比起非典时期，
这次我的照片更强调记录性
极：在本地的拍摄过程中，有遇见过什么困难吗？
胡国庆：最初疫情刚爆发的时候，拍摄时会遇见民警的阻拦，指责我制造恐慌，但后来疫情的消息放开后，便宽松了一些。有些民众不理解你的拍摄，他们的法律意识和自我保护意识很强，甚至有一次还报了警。
正月初七，西安丰盛路某家属院在疫情期间禁止外人进入。胡国庆 摄
极：在面对阻拦拍摄时，你一般会采取什么应对措施？
胡国庆：一般会把照片删除，毕竟我是做自媒体的，没有发稿的压力，所以能拍到最好，拍不了就算了。由于有记者的经验，我一般会准备两张卡，这样就不怕被人没收，在一些比较敏感的区域，我很快地拍几张照片就走人。
极：您曾经历过非典的拍摄，您觉得此次拍摄和非典那次有什么不同？
胡国庆：非典时期，我刚从伊拉克拍摄回来，到香港时发现满街的人都戴着口罩，但那时没有像这次疫情这么严重，也没有封城、封路什么的。
2003年5月15日，陕西蓝田县罗李村在非典时期严防死守。胡国庆 摄
非典时期我在报社当记者，需要完成一些报道和采访的任务，会强调一些新闻性；但这次我是自发地记录百姓的生活状态，更强调记录性，更加接近百姓生活和他们所遭遇的困惑。
正月十七，西安贺家村，一对老夫妻保持距离“呼吸”新鲜空气。胡国庆 摄
我不赞成太具有宣传性的报道
极：接下来分别问问两位，在拍摄过程中，你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或一张照片是什么？
胡国庆：我在客运站拍摄时，遇见了一位成都来的赵师傅，他背着一个大包，却由于汽车停运而被滞留，无法回家或去工作。他找不到能送他到外地的私家车，只好游荡在车站附近，没有吃的和住的地方，怪可怜的。
2月6日，来自成都的赵先生在西安城西客运站等车去礼泉。胡国庆 摄
胡聪：我遇见一位快递小哥，每天只能隔着栅栏将快递递给业主。有一次，一位业主对那位快递小哥说：“你们疫情期间还冒着生命危险送快递，挺不容易的。”那位小哥就带着一点情绪说道，“你们什么时候投诉我们，我们就可以不送了。”但转头又补充了一句：“但如果你们还需要我们的话，我们还是会一直送下去的。”这是疫情中一个很小的切面，但通过这个切面，我们可以窥见整个疫情中居民百姓、一线人员的生活状况。
正月二十三，西安西大街，一位坐轮椅的老年人准备过马路。胡聪 摄
极：两位都是摄影记者出身，那么你们如何看待此次疫情中的影像报道，或者认为好的报道应该是怎样的？
胡国庆：这次疫情中的一些报道太具宣传性和拔高个别现象，比如某老人用自己的积蓄给灾区捐款等。我觉得新闻报道应该关注社会的普遍现象，关注整体民众的素质、生活和心理状态。我更加强调影像的真实性，不太赞成宣传性质的影像，应当将影像对准普通大众、社区人员、公安等一线人员的艰辛和感人之处。
胡聪：好的报道应该是感人的，照片一定是围绕着人来拍的，这才有价值。不一定非得在一线拍摄，也可以拍好自己所在的城市和身边的人，比如快递小哥等各行各业。
2020年2月16日，西安西门外，一位等待拉客的摩的司机。胡聪 摄
很多报道已经模式化了，
欠缺了体现人性的方面
极：能请你们互相评价一下对方的拍摄吗？
胡国庆：胡聪的影像还是比较年轻，有些图片会过分地强调光影等视觉方面，纪实摄影应该很多地反映主题、内容以及新闻和史料价值。而且影像一定要丰富和强烈，比如他前期的一些航拍，只能看出街上空无一人，无法看出这是在疫情期间，这样的拍摄语言就不够精准和强烈。不过通过这次特殊时期的锻炼，他在摄影方面的进步很大。
2020年1月30日，西安南大街冷冷清清。胡聪 摄
胡聪：我父亲的影像是偏纪实的，没有过多追求形式感，他的照片历史感很强，很耐读，也很有记录的价值。但作为年轻的摄影师，会比较注重如何运用新的摄影语言去拍摄旧的对象。传统的民俗活动和古建筑很值得拍摄，但需要通过一种新的视觉语言去呈现，否则会令人审美疲劳。
2月15日，西安南门里，一位市民在等出租车。胡聪 摄
极：最后想问一下胡国庆老师，对于年轻的摄影记者们，你认为他们身上有什么优点和不足？你会给他们什么建议？
胡国庆：我希望年轻的摄影师们面对灾难时要主动地去记录，现在有冲劲的摄影师少了很多。按理说比起非典时期，这次疫情中更应该有好的照片，但我觉得报道中深刻的影像比较少，很多报道已经模式化了，欠缺了体现人性的方面。
年轻的摄影记者们一定要练好平时功夫，关键时刻才用的上。而不是一味地追求奖项，这样会过分地强调形式和冲击力，但不会被人长久地记住。不要因为不能发表就不去拍摄，一旦拍下了就有它的价值。
胡国庆作品：
2011年3月17日，日本福岛发生地震后，滞留在新泻的中国公民等待转机回国。
2003年3月28日，美军占领伊拉克，姐妹俩见到持枪美军惊恐不安。
2010年7月24日，陕西省山阳县遭受特大泥石流灾害。高坝店镇桥耳沟村41岁的王顺莲得知女儿和外孙遇难，徒步100多里山路赶回家乡，紧紧拽住女儿冰冷的手不肯放开。
2012年9月15日，因钓鱼岛问题的激化，西安数万民众上街游行示威。一位年轻人拿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在游行队伍中演讲。
2000年6月28日，陕西省商南县白鲁础乡小川村。39岁的陈道清和36岁的妻子张绍娥从1984年至1996 年间先后生育10个娃。为逃避超生检查，陈道清带着家人四处躲避，奔波途中亲自为妻子接生六胎。在这张合影照上，还有一个女儿过继给姐姐家。
2006年12月15日，81岁的侯德茂和79岁的刘生道，从30里外的乡下，骑自行车顶着寒风来到西安美院做模特，画室里仅有两台电热器取暖。人体模特每节课时有3元5角钱的报酬。
2007年2月1日，陕西省镇安县张家乡营胜村。9岁的程婷父母在外打工4年没回过家，孩子一直跟随爷爷奶奶生活。
胡聪作品：
2009年11月9日，广州市城管执法人员在即将拆迁的恩宁路城中村进行安全隐患排查。
2010年2月3日，广州火车站春运期间在全国首次实行火车票实名制，但仍存在购票难。一位湖南籍男子祈求乘务员给行个方便。
2016年8月5日，城墙下理发的人。
2014年6月4日，杭州。凌晨3点，一个男孩子背着同伴往前走。
西安“拆二代”的烦恼：两年来，拆迁安置房升值70多万元，但对小伟来说是刚需，他并没有成为人们口中的“人生赢家”。相反，有的拆迁户将赔款变成了豪车，有的换成了赌桌上的筹码，而小伟却更务实，他打算将剩余面积160m2的房子留给儿子将来娶媳妇，“可能是人到中年吧，考虑的会更长远些。”
_原标题：《父子两代摄影师的疫情记录：照见彼此，照见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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