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家乡事,品故乡情


蔡文姬墓感怀

西安日报 2017-12-21 06:20 大字

□郑长春

中国古代,一位“才女”,便几多传奇。在“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中倾诉愁肠的李清照如此,被女皇武则天连连惊呼“此女绝非凡”的上官婉儿也如此,“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卓文君自不用说,还有帮助哥哥班固修《汉书》“东观续史,赋颂并娴”的班昭亦不例外。其实,这么多的传奇加起来,也没有“读《胡笳吟》,可令惊蓬坐振,沙砾自飞,真是激烈人怀抱”的蔡文姬更让人凄婉百结、可歌可泣!

蓝田县蔡王庄村西北百米处,有一高冢,草木葱郁,石碑林立,这就是汉代才女蔡文姬墓。我曾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不止一次地到此凭吊,站在碑前思绪万千,默念着“真情穷切,自然成文”的《胡笳十八拍》,久久不忍离去。我想知道,这部传世作品的背后,一个受过知识熏陶的女人,在遭受巨大伤痛后还能活着,她的心中经历过怎样的惊涛骇浪?

翻开史册细细梳理,不难发现,自古大凡才气不凡之女,要么生她的人尊贵,要么爱她的人出众,蔡文姬便是如此。她的父亲是东汉著名文学家、书法家蔡邕,《后汉书》如此形容:“少有文名,博学善辞章,并精通音律”。汉灵帝时,蔡邕校书东观,以经籍多有谬误,于是为之订正并书写镌刻在石碑上,立在大学门外,当时的后生学子都就此石经校正经书,每日观览摩写的不绝于途。此外,他还精于天文数理,妙解音律,在京都洛阳俨然是文坛领袖,终成一代雄霸之主的曹操经常出入蔡府,与蔡邕“有管鲍之好”,彼此引为知己。正是因为德高望重,董卓为巩固自己的统治刻意笼络名满京都的蔡邕,非要让他出来做官。蔡邕称病不肯,他就威胁灭族。没办法,蔡邕又重新走入仕途,而且一日连升三级,三日周历三台,拜中郎将,“文同三闾,孝齐参骞”,最后获封高阳侯。

蔡文姬生在这样一个家庭,耳濡目染,不想优秀都难,“文姬才欲压文君,《悲愤》长篇洵大文。老杜固宗曹七步,辦香可也及钗裙。”可见才情之高。六岁时听父亲在大厅中弹琴,隔着墙壁就听出了父亲把第一根弦弹断的声音,其父惊讶之余,又故意将第四根弦弄断,居然又被她指出,长大后她更是琴艺超人。比蔡邕小二十二岁,成为蔡家座上宾的曹操,非常敬慕蔡邕的才学和信义,蔡邕则推崇曹操的文韬武略,二人因此结为忘年之交,过从甚密,当然注意到了蔡家聪明漂亮的小女儿蔡文姬。

少女时代的蔡文姬,才貌俱佳,却与曹操无缘。在她待嫁之时,曹操一直在外征战,前途未卜。文姬十六岁时,由父亲作主,嫁给了大学子卫仲道。卫家当时是河东世族,卫仲道更是出色的士子,夫妇两人恩爱非常,可惜不到一年,丈夫便咯血而死,才高气傲的蔡文姬不顾父亲反对,毅然回到娘家。

公元192年父亲死于狱中,董卓部将又攻占长安,军阀混战的局面形成。公元195年,羌胡番兵乘机掠掳中原一带,在“平土人脆弱,来兵皆胡羌,猎野围城邑,所向悉破亡,马边悬男头,马后载妇女,长驱西入关,迥路险且阻”的处境下,蔡文姬与许多被掳来的妇女,一并被带到南匈奴,这年她才二十三岁,被左贤王纳为王妃,居南匈奴十二年,并育有二子,此间还学会了吹奏“胡笳”及一些异族语言。

在这十二年中,曹操已基本荡平北方群雄,把汉献帝由长安迎到许昌,“挟天子以令诸侯”。建安十二年(207年)曹操的大军平定乌桓,这次北伐胜利,极大地震摄了周边少数民族,以致南匈奴随即派代表团赶到中原,请求继续修好。南匈奴跟汉朝的关系和好了,志得意满的曹操,感念昔日好友蔡邕之交情,“痛其无嗣”,开始四处打探蔡文姬的下落。当曹操得知南匈奴左贤王的王妃是蔡文姬,立即派周近做使者,携带黄金千两、白璧一双,把她赎了回来。

能回到日夜思念的中原故土,蔡文姬当然高兴,但要离开两个年幼的孩子,她不禁泪如雨下。在汉朝使者的催促下,恍惚中登车离去,在车轮辚辚的转动中,她听到了儿子们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愤而作《胡笳十八拍》,被后人称为自屈原《离骚》之后,最值得欣赏的长篇抒情诗。时年她三十五岁,在曹操的安排下,嫁给屯田校尉董祀。

蔡文姬嫁给董祀,起初夫妻生活并不十分和谐。蔡文姬饱经离乱忧伤,“恍惚生狂疾”,而董祀风华正茂,生得一表人才,自视甚高,对于文姬虽颇有微词,但迫于丞相授意,只好接纳了她。婚后第二年,董祀犯罪当死,她顾不得嫌隙,蓬首跣足来到曹操的丞相府求情。曹操想到蔡文姬悲惨的身世,倘若处死董祀,文姬势难自存,于是宽宥了董祀。

当时,正值数九寒天。曹操见蔡文姬穿得单薄,心中大为不忍,忙命人拿来一顶头巾和一双鞋袜,叫她穿戴起来,并让她在董祀归来之前,住在自己家中。在闲谈中,曹操表示出很羡慕文姬家中原来的藏书。蔡文姬告诉他,原来家中所藏的四千卷书几经战乱已全部遗失时,曹操流露出深深的失望,当听到文姬还能背出四百篇时,又大喜过望。

董祀获救后,感念妻子的恩德,带着妻子溯洛水而上,隐居风景秀丽、林木繁茂的蓝田山麓。若干年以后,曹操经过这里,还曾前去探视。“琰(即文姬)闻操至,忙出迎接。操至堂,琰起居毕,侍立于侧。操偶见壁间悬一碑文图轴。起身观之,问于蔡琰。琰答曰:‘此乃曹娥之碑也。\’操读八字云:‘黄绢幼妇,外孙齑臼。\’操问琰曰:‘汝解此意否?\’琰曰:‘虽先人遗笔,妾实不解其意。\’”

文姬不知道吗?她当然知道,即使猜不出,父亲也会告诉她的,只是这样一个有趣的谜底,她留给了曹操。看来闲余之笔,却是两个人之间的一种默契。避居多年,她终于明白了曹操的心意,虽此生无缘,但作为知音,足矣。

曹操是何等人物?三国杰出的一代霸主,名动天下,雄才大略!尽管历史上争议颇多,被冤枉当了几千年的白脸奸臣,其实此人品格极高,我们看他的“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观沧海》),他的“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短歌行》,如此豪迈大气,绝不是《三国演义》里那奸雄嘴脸所能代表的。正是这个威震四海的男人,不仅把她从蛮荒之地接回来,给她生机和尊严,而且还让她用自己才华去实现父亲生前的夙愿,从惜才爱才来说,蔡文姬遇上曹操,可谓是真正的高山流水遇知音。因为这份懂得,他才不求拥有,不求同行,不求结果,甚至不求你爱我,只求在难得的时光里遇见。

这世界,只有两种情感称得上难能可贵:一种是相濡以沫却平淡到终老,一种是相忘江湖却怀念到哭泣。可以说,文姬是感激曹操的。为此,她潜心致志整理父亲遗著,回忆编写蔡邕文章400余篇,完成了《续后汉书》浩瀚的文化工程,为中国文化的传播作出了贡献。

她死后,按遗愿,就埋在蓝田蔡王村旁。蔡文姬和董祀生有一儿一女,蔡文姬夫妇的女儿嫁给了司马懿的儿子司马师为妻。

“人生几何时,怀忧终年岁。”蔡文姬是如此坎坷悲苦的一个女人,用郭沫若的话说,就是我们宁愿看不到如此精彩绝伦的作品,也愿意看到她一生的幸福。这些作品,非亲身经历而不可为。

说句实在话,笔者从小对《胡笳十八拍》有着特殊的感觉,学生时代曾抄录背诵过,当时读出了很多音乐的味道,感到这首诗写得如此酣畅淋漓。而今天,站在这座墓前对照图文,我又认真地读了一遍,却读出了叹息与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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