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枣汤 □李勤安

西安晚报 2020-06-14 05:34 大字

我一直怀念户县(今鄠邑区,下同)那种叫“石枣汤”的清凉饮料。记得儿时夏日,枝头的蝉不知疲倦地歌唱,娃们则在村子的大街小巷撵鸡追狗、翻墙上树……忽然,“甜石枣”悠长的叫卖声穿过各种纷杂传入耳际。孩子们几乎同时停下脚步,搜寻声音传来的方向。不一会,远处过来一个人,他肩上的担子随着脚步的移动上下颤动。那人找个树下站定,一边卸下头顶的草帽扇着风,一边继续吆喝。看到这一幕,孩子们都忍不住了,一个个仿佛听到动员令似地急忙跑回家,软缠硬磨来3分钱交给担货的人。那人收了钱,便蹲下身子,拿出小黑碗,揭开瓷罐盖子从里面舀出几粒煮得稀烂的石枣干胚,再兑上凉开水,之后把一碗呈琥珀色的汤递了过来,这便是让人朝思暮想的石枣汤!我接过碗,全然不顾伙伴们羡慕的眼神,细细品味这碗清凉甘甜的饮料,直到喝得一滴都不剩,再伸出中指把留在碗底的几粒石枣刨到碗边,哧溜一声吸进嘴里,然后轻轻嚼着,甜面的味道顿时溢满口腔。

石枣汤好喝,只是太贵,绝大多数人都喝不起。幸运的是,发小顺良的父亲卖过几十年的石枣汤,他家从不缺这东西。每当大人出门,顺良便喊我到他家去,偷偷地舀上半碗,让我美美地过个瘾。据顺良讲,每年春暖花开,他父亲就拉着架子车,带上行李去二十多里外一个叫腊家滩的地方挖石枣,挖够一年卖的量才往回返。回家后,顺良父亲将石枣洗净放进大锅,三天三夜不离火地煮。煮熟了存放在大瓮里,出去卖时舀上一罐,再带上大罐凉开水即可开张。石枣汤解饥解渴,煮好的干胚储放小半年也不馊,娃娃喝了不坏肚子,因而受到乡党追捧。

顺良父亲的石枣担子常出现在古会上,也许是因为生意火爆,有人眼红给他编排了“段子”:话说有一次附近大村子过会,顺良父亲担着石枣便去了,结果不到半天,兑石枣的凉开水没了。按道理说,石枣干胚和水是按比例准备的,不会出现哪一个先卖完的情况,所以言下之意就是:顺良父亲的石枣汤水兑得多了。那咋办呢?回家取又来不及。于是顺良父亲避开耳目到附近的小河里打了罐生水,装作没事似地回来继续做生意。没想到,来买石枣汤的人竟在水里喝出了小蝌蚪,然后埋怨顺良他爸“亏顾客”“赚昧心钱”,这事不知是真是假。

石枣汤是我一辈子的嗜好。参加工作后,石枣汤已从3分钱一碗涨到了3毛一碗,都和秦镇凉皮价格差不多了。当时我回家的秦户路上有两家石枣摊子,一家离千王路口不远,一家在秦镇路口分岔处,两家的石枣汤我都喝过,而我更愿意喝分岔口这家的,每次骑自行车路过,我都要停下来喝一碗,再用茶杯带一碗。守摊子的老人健谈,经常有几个人围着他听讲古。老人曾告诉我,他卖的石枣是从华阴运来的,因为年年涨价,这事怕干不成了。

老人所言不虚,那时石枣已濒临绝种。这种植物对生长环境要求很高,必须是河滩大颗石头间隙有沙子的地方,既离不开水的滋润、水一多又容易淹死,所以整个户县也只有腊家滩出产。过去人环保意识淡薄,每当水位下降,当地人便去河滩筛石子卖钱,结果没几年就把河滩破坏得千疮百孔,石枣自然就少了许多。

有年秋风乍起,我路过常去的石枣摊子时见一中年妇女守摊,询问后得知老人去世了。再后来,那个摊子也不见了。至于千王那家早在老人在世的前两年就不干了。没了石枣汤喝,我心里没了着落,很不是滋味。

此后过去很久,也许是有人意识到石枣的商业价值,于是尝试着种植。有年我在县城见到过一种易拉罐装的“石枣汤”,我很佩服厂家有商业头脑,但我最终没敢品尝这种新型饮料,怕味道不对影响了记忆。但那就是一面之缘,这种易拉罐的“石枣汤”我此后再没见到,或许是成本太高,企业经营不下去关门大吉了。想到这里,我为老家的“土饮料”没能走得更远而深感遗憾。

如今石枣汤成了我的念想,每到炎炎夏日,那清凉甘甜的滋味便在我的记忆中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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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县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户县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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