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村的新“创业史”新华社记者 姜辰蓉
葱茏的终南山在氤氲的云雾中时隐时现,淡青色的天幕下,绿油油的大地从山脚下蔓延过来,蔓过了陕西省西安市长安区皇甫村,极力向着更远方。
在这山水写意一般的图景里,村民罗利平俯下身子查看着田里的草莓苗。再过几天,这些大苗就要被移植进不远处的一个个温棚中。草莓苗将会被种在温棚的黄土梁上,到十一月份第一茬果实就会成熟了。
“开始移苗就忙得很了,一口气不能停,直到苗子全部进棚。”罗利平说。今年48岁的他个头不高,身体瘦削。在他看来,种草莓既得懂技术,还得受得起累。
但罗利平觉得受累比受苦强。六七年前,老人生病,孩子上学,微薄的打工收入难以为继,那种日子才是有苦难言。
“这世上谁没吃过苦呢。尤其从我们那个时候过来的。”皇甫村74岁的老人刘田民说,“我从小没妈,父亲还做地里活。柳青伯就常把我带到他家里,马葳姨给我做饭、补衣服。”在他的记忆中,“柳青伯”“马葳姨”就是这世界上和父亲一样亲的人。
皇甫村,这个平平无奇的关中村落,因一位作家、一部作品而与众不同。1952年5月,《中国青年报》副刊主编刘蕰华(柳青)离开北京,带着简单的行李来到皇甫村,在这里一住就是14个春秋。在此期间,柳青与妻子马葳就和普通的关中农户一样生活着。
柳青在皇甫村体察农民的疾苦,倾听农民的心声,参与了农村互助合作化运动从初级社到高级社的全过程。他倾尽毕生精力,打磨出现实主义文学经典《创业史》,展现出一幅新中国农民的生活画卷。而皇甫村,就成为书中“蛤蟆滩下堡村”的原型。
“那时的村子里都是土坯房,房顶上盖着稻草。就是地主家的房子,都只是用砖砌个房底,也盖不起一砖到顶的房子。”刘田民说。一如《创业史》的描述,“人们住在土墙稻草棚里,春天害怕大风揭去棚顶的稻草,秋天又担心淫雨泡倒土墙。”农户们梦想着,“不知到什么年代,家家都能盖起瓦房就好了”。
现在瓦房在皇甫村却难觅其踪。罗利平的家是二层水泥小洋楼,几年前盖这栋房子花了他50多万元。二层粉白小楼、合围的院墙、镶嵌四字吉祥语的门楼,这是皇甫村的典型住房。60多年的时光过去,曾被农户们作为几辈子人奋斗目标的瓦房,转眼又被他们抛在了身后。
《创业史》中的蛤蟆滩,能种青稞,能种水稻,来自秦岭终南山中的涓涓水流滋养着这片土地。现在这里却不见青稞、水稻,只见草莓、葡萄、水蜜桃,每年为种植户带来不菲的收入。
罗利平的30亩草莓,每年的纯利润就在20万元左右。他的草莓型美味甜,在这一片小有名气,不愁销路。“这里的地好,不像塬上是胶泥土,也不像山上是砂石土,咱这里细沙土,特别适合种草莓。这里比山脚下气温略高一点,草莓成熟就早个几天,能及时抢占市场。加上我基本不使用化肥、农药,就用油渣、有机肥,草莓不仅口感好,吃起来也安全……”罗利平说起“草莓经”来头头是道。
书中蛤蟆滩的农户们为了温饱奔忙,种地、进山、换稻种……书外皇甫村的农户们却在各忙各的“事业”。“忙事业去了啊”,已成为皇甫村人见面打招呼的新口头语。
罗利平觉得选择创业种草莓,是他这辈子做得最对的决定。“我原先在附近的皮鞋厂打工,一个月就1800元工资。皮鞋厂后来也渐渐不行了,家里花钱处又多,就得找条出路。”他说。
2012年,罗利平跑去给周边的草莓种植户帮忙,也不要工钱,就是看怎么种草莓。“一来二去成了朋友,人家看我是实心学,就教给我技术。”2013年,罗利平东挪西借凑出了十多万元,流转了土地,开始了自己的创业之路。
最近,村委会主任李波正忙着和村里的干部们一起,为皇甫村规划新的“事业”。“按照长安区的整体规划,这里将是生态产业的聚集区。我们需要抓住新的机遇,利用靠近终南山的条件以及文化优势,发展民宿,做好果蔬产业,引导更多的村民在家门口致富。”李波说。
李波找到罗利平,希望他能当“带头人”,把草莓种植技术教给更多的村民。罗利平觉得责无旁贷,“只要村里人愿意学,我一定好好教。”他说,“如果有更多的人种草莓,我们皇甫村才有希望变成优质草莓的基地。长远看才能打出品牌,发展得更好。”
作为《创业史》中“才娃”的原型,刘田民为他“柳青伯”守墓已有20年。墓园内松柏是刘田民当年亲手所植,而今已有十来米高。“起初我父亲守,后来我守。只要我在,就一直守着这里。守着我柳青伯,看着咱皇甫村的变化,现在都过好了,不愁吃、不愁穿。更好的日子还在后面呢。”这位74岁的老人轻抚墓碑,潸然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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