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沟, 冷龙岭下的世外桃源
新甘肃·甘肃经济日报记者李成侠
6年前去攀登卡洼掌,在风雪弥漫中,遥望了一眼东边,忽有一处粉墙红瓦的所在跃入眼帘,在晦暗低垂的天空下,那里炊烟袅袅,遗世而独立,恍如世外桃源一般。下撤时,我们沿着冷龙岭进入九条岭回到兰州,与这里再未谋面。
这处所在,究竟是因极度缺氧产生的幻觉还是真实存在?日子渐渐流逝,也就被彻底遗忘了。
今年9月,再去天祝采访。说起县上打造的乡村旅游景点大红沟的时候,于我是完全陌生的,而且不是我们计划拜访的景点。
天祝更有名的,也是游客经常去的,是天祝县城以西的乌鞘岭、金强河边的抓喜秀龙草原,还有炭山岭那边的马牙雪山和天堂寺。如果去河西或去青海互助县,在汽车里就可以遥遥望见它的身影。常常,坐在车里的游客就被雪山草原所打动,声嘶力竭地哼唱起郑钧的《回到拉萨》,算是对此情此景的一种感叹。
实际上,作为进入河西走廊的门户,天祝的一草一木都是为外地游客专设的风景。毕竟,西部相对于江南的“半亩方塘”,会有更广阔的视野,更能唤醒初来乍到者心中探险的激情。
在这种情境中,许多风物就和行者的愿望不期而遇,让人真正走入向往的景色之中了。
当我在9月那个下午的夕阳中,过乌鞘岭,往冷龙岭方向驾车驰去的时候,蜿蜒的山路两边是无尽的秋色,眼前的一切仿佛被阳光点燃了一般,金灿灿一片。哪怕是公路上一处不起眼的拐弯,都似乎带着秋天的节奏,流淌着美妙的韵律。这时候,我才意识到,6年前在卡洼掌看到的那处所在,就是即将要去的大红沟啊。
大红沟是天祝县的一个镇,说大红沟是一处风景恐怕是有争议的。因为在许多人心目中,如果一个地方不收门票、不做宣传,没有熙熙攘攘的人群,那就不是风景。
但大红沟恰恰守住了宁静,耐住了寂寞,以淡定自若的神态,把一副姣好的面容朝向了森林、溪流、沟谷、草地,又如一块璞玉静卧在大山的怀抱里,你来或者不来,见或者不见,都不增不减。就像世间所有的聚散离合,结束的,已经结束;相逢的,终将遇见,不早不晚。
对我这样的外来客而言,只有放下所谓探奇的执念,不乱于心,不困于形,才能了悟一切都是最美丽的邂逅。
那天,就在这样的心境中进入镇子。暮色中的远山一片黑影幢幢,近处的农舍灯火点点,使人对明天的景致心里充满了期许。
晚上,我和镇上干部竟宵畅谈。窗外满天繁星如斗,万籁俱寂,让人体会到了真正的静谧。李白《夜宿山寺》“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之意境不由浮上心头,反衬得以前所到过的那些嘈杂景点竟是格格不入了。
在畅谈中,镇上干部说得最多的,仍然是发展乡村旅游和美丽乡村建设。他们都有雄心,也有梦想,要将乡村打造成景区,产业打造成景点,建设以生态农业观光、民俗风情体验、精品民宿接待、自驾汽车露营、乡村户外运动为一体的旅游乡村。他们提出的“清凉大红沟、武威后花园”,是这一愿景的主题,也是县里和镇上着力塑造的一个品牌。
第二天一早,我们在晨光中走出镇子,登上西边山坡,沿着刚建成的彩色步道前行,此时微风拂面,空气清新,发现已处身于祁连山郁郁苍苍森林的边缘,除了田畴中刚刚收割的麦子,一切都沉浸在醉人的绿意之中。视线之内,农舍俨然,远山依依,倏忽之间已真正远离了都市和嚣尘,仿佛进入到世外桃源,不由心生宁静。
近年有许多游客慕名而来,踏访了这里的山水。镇上小心呵护着祁连山的绿水青山,精心打造旅游基础设施,已累计招徕游客3万多人,旅游收入也达300万多元,发展势头良好。镇上干部所构想的旅游蓝图,跃然眼前。
再往西去,理当出场的主角,应该是磨脐山。
磨脐山是正对着大红沟的一处很独特的存在,光秃秃的,像是一只倒扣着的海碗,挺着圆鼓鼓的肚子,背朝冷龙岭,有种难以接近之感,巨大的山体寸草不生,和周围盎然绿意形成强烈反差。但山坡上那些村落,似乎并不理会它的傲慢,仍然以“依依墟里烟”的淡定姿态,轻吟着“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的田园牧歌。
此时,阳光正好,红云在天,仿佛一切都在应和着冷龙岭那一抹远离嚣尘的雪影,勾勒着乌鞘岭无比玲珑的曲线,不经意间,便把整个河西的所有美妙都浓缩在了大红沟。
当大家背负行囊,在高山大川找寻诗和远方的时候,许多人往往只关注于夕阳或早霞中光与影的变化,以及照片构图上的生动与苍凉,而把真正的风景统统都当成衬托当下的“背景”。这种过于浮躁甚至是功利的旅行,早已让自己忘了山间的明月、夜空中的星斗、掠过耳边的清风,与真正有价值的美景和体验失之交臂,剩下的,就只为刷朋友圈而摄影留念了。
相对于游人扎堆的热门景点,大红沟的确不够著名。它虽不偏远,却相对封闭,但它的魅力恰恰就在于它的陌生,陌生到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它的存在。正因了“非著名”,使它留住了自然景观应有的原汁原味,多了一份不经世事的清澈眼神,无论四季,都是素面朝天,以脉脉含情的目光注视着过往的人们。
像我这样的访客,站在磨脐山下,把目光移向大红沟时,不管是见物生情还是由衷赞美,在貌似有意的打量中,却无法贴切形容它究竟是怎样一种存在。
一边是香喷喷的田畴,一边是苍郁的森林;极目处,是乌鞘岭、冷龙岭次第展开的山峦;近处,则是东圈湾、灰条沟、东怀、西顶村错落有致的农舍,是绕着山丘渐次消失在山那边的小径,是秋林中的木叶萧萧。这些意象,尽管涵盖了“著名”景点的所有要素,却让我难以拿捏自己语焉不详的描述是否有价值。
景与人,是一种际遇,你去或不去,景就在那里,或丰富或单调地存放于四季的褶皱里。只有亲历了,才能翻开季节的页码,感受到那些更为厚重真实的画面。
过去是在路上,未来尚可期待。告别那方山水,已有两月。当冬的脚步渐渐走近,惟愿就在此时,或在一场雪后,能够重返久违的大红沟,整理好荒芜的情绪,然后静下来慢慢品味解读,把那里目所触及的所有美好珍藏进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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