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荡里水的光
孙晓玉
水声激越，水色清亮。河绵延着两岸的绿，吟唱着生命与生存之歌。
这条河，叫石羊河。先秦名昆仑赤水，汉称谷水，魏晋称五涧水，唐宋称白亭水，自元明清始称石羊河，其主干流自武威城北，经蔡旗断面而入民勤。水自此处缓缓而行，流进红崖，如大树分叉，分为内河和外河，穿过茫茫黄沙，把一声巨叹，书写在巴丹吉林和腾格里。
青土湖，是河的尾阙，是大惊叹号里，情感最饱满的一点！
耆老相传，青土湖古名“青牛湖”，湖有青牛。大旱之年，青牛哓唳之声依稀可闻；丰裕之年，丝竹之音相伴谐鸣。过去，这儿建过一座“牧犊楼”，其时水草丰美，被称为“塞上奥区”的柳林湖，远处是水光苇影，近处是青青稼禾。一头牛不慌不忙，悠闲自得。主人摸摸它的头，顺顺它的毛，捋捋它的脾气，它就会摇摇尾巴，对着一棵草，深情地看上一眼，伸了舌头一卷。太阳落山的时候，牛会慢慢抬起头，朝着村落里升起的炊烟，深情地哞叫一声。
湖塘、湿地，芦苇丛，为鱼虾的生长提供了优良的环境。清顺治年间，乡民于镇番县北之鱼海（今青土湖）捕鱼，皆可满载而归。这儿不仅有鱼，还多狼、獾、狐等，甚至虎豹之类猛兽，流传着黑山虎来、红崖隐豹、狼跑泉山等故事。
随着人口日益增多，植被不断减少，水源越来越少，大片的湖泊开始萎缩和死亡。至1959年，青土湖完全干涸。铺满细细黄沙的河床湖底，成了沙漠的温床。
风沙，终于卷地而起。于是，关井压田、围栏封育、压沙造林、生态注水……
一粒沙，有着自己的来历。一滴水，有着自己的坚守。每一点绿，在民勤这块土地，都要生长得比别处更为艰辛。秋风里，乡亲们怀里紧抱着一捆捆金麦草，阳光下亮闪闪。吃一口黄沙吐一口气，嚼着风干的馍馍，爬上了沙漠的顶。这些朴实的汉子和女人，眯着眼深情张望家乡的炊烟。脚下的黄龙，被一网捆个结实。春光里，草方格中忙碌着我的乡亲，他们是满脸憧憬的播绿人，怀里紧抱着一捆捆梭梭苗。紧一紧腰带搓一搓手，手上密密的茧子，扯住了风沙的脚。
祁连山的雪水带着绿色前行，行走在白天，流淌在夜晚，赶着青土湖发酵千年的鱼屑骨粉，一夜间化作春泥。水一路流淌如笑，荡起了层层涟漪。这里，干涸之后终于迎来新生，有了水光和绿色。
千畴棉田，棉开如云；万顷绿波，苇叶正好。枣儿含着羞涩的红，蜜瓜飘着馥郁的香，向日葵仰着笑脸，茴香顶着金黄的花朵，还有，把沙地变金盆的锁阳和肉苁蓉，它们坦荡挺立，灿烂在阳光下。
我的乡亲，这些朴实的汉子和女人，在青土湖抬起头，深情张望幸福的方向。他们身后的梭梭林，伸着腰拔着节，列着方阵迎着风；毛条红柳沙拐枣，肩并着肩手拉着手，漫过沙丘写下一行行绿色的诗篇，揪住雨露揪住春风，牢牢扎下了根。
河流潺潺，水声悦耳。青土湖的涟涟清波，在人们的胸腔里，千回百转出一声畅笑；在一双双手上，开出朵朵茧花。他们的目光看着垄上墨绿墨绿的庄稼、咪咪叫唤的羔羊，看看自家的婆姨，还有跑前跑后长得欢欢实实的孩子。
天蓝云白、碧草如茵。“吱呀”一声轻响，两扇简单的铁栅栏，张开一园春色。脚下的这片绿地，是过去的移民迁出区，今日的辉煌生态园。
水给这片土地注入了活力，白茨、黄蒿，各种各样的植物破土而出。
叶茂枝繁的酸胖，它圆圆的果实如紫红的宝石，阳光映照下，颗颗玲珑剔透。它在沙丘上蘖生出许多枝杈，抱成一团生长，一墩就可以固定一个沙丘。
一大朵的红云，是迟开的红柳花，雨后晴朗的阳光下，恣肆艳丽地盛开。时过经年，战风斗沙的红柳，更和一行行、一列列银灰的毛条，遒劲的沙枣，挺拔的白杨，夹杂生长得疏密相宜、错落有致。回眼望去，夕阳斜照，原野静谧，大地光影分明，光线嫣红柔和。也许，只有这些新生的“村民”：燃烧的红柳、茂盛的芦苇、连片的芨芨、没膝的蒿草，才真正读懂了这片土地的呼唤。
面对这样一幅如画的美景，很难相信，这就是因为缺水，生态恶化无法居住，实施了整村搬迁的西渠镇煌辉村。路是新的，宽宽展展。房是新的，亮亮堂堂。地是新划的，也够用。
青土湖有一眼地下水位自动监测井，工作人员告诉我们：青土湖的地下水位逐渐上升，青土湖的水城面积也在逐年扩大。这湖面，有26.6平方公里。旱区湿地，有106平方公里。
民左公路两边，一片片广阔的水域，宛若秀美的女子不着脂粉，在自然里撷取一片醒目的绿，做成花环。碧波荡漾、云影徘徊，水之中央的芦苇，你看或不看，静静地美丽着，明媚在灿烂的波光中。青土湖的苇，一年年更多、更绿。每个春天来临，她嫩嫩的芦芽，经不住生命的邀请。在水的召唤里，她柔弱中萌发出无穷韧性，与春天达成默契，让尖尖的芦芽拱破泥土。暖暖的阳光下，青土湖的苇，搀扶着、呼喊着、一路向前，清风抚摩着连绵起伏的沙丘，沙丘上有了一层层涌动的绿潮，浩浩荡荡无边无际，波浪一样涌向远方。
透亮的秋波里，轻轻扔一枚小小的石子，涟漪清澈，一圈一圈，扩散开来。眼前清亮舒展的水面，眼前浩浩无际的芦苇荡，是多么的来之不易，她含着阳光和大地的祝福，在风沙里追寻着水的踪迹，向腾格里和巴丹吉林挺进，迎风而立、生气勃勃！
青土湖的美——在绿，绿里水的光；在水，水中苇的绿。
水不断、河不死，青土湖就会一直明媚如画。近处有水声，明媚着晨曦、烟霞；远处有新绿，清朗着鸟啼、鸭鸣。附近的村庄里，有人从青土湖回来，说：芦苇丛里，闪现着兔子的灵动，野鸡的羽毛。远处，跃过了矫健的黄羊，还有狐子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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