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中的作家父亲

甘肃日报 2020-06-12 04:16 大字

赵杏林

时光飞逝,转眼间我的父亲赵燕翼已离开我们有近十个年头了。可时至今日,我每次回到原先父母居住过的位于兰州市滩尖子的老房子里,睹物思人,就恍惚觉得父亲还在客厅或是书房里阅读、写作,忙着他永远也忙不完的事儿。

父亲是位作家,这是我五六岁时就知道的。我记得那时我还在幼儿园上大班。一次,老师正好讲了父亲写过的一篇童话《五个女儿》的故事,并说父亲是位作家。下课后,一位小朋友问我:“你爸爸是位作家,是不是就只会在家里坐着?”“不对,我爸爸是上班的!”我生气地和他争辩道。

那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的事儿了,那时候父亲才三十多岁,一边拥有职业编辑的身份,一边热爱文学,从事着文学创作。《五个女儿》的童话,曾得到过老作家茅盾先生的高度评价:称之为“别具风格”的“难得佳作”。当时父亲以流传在甘肃各民族人民中间的口头文学为素材,加工编写了相当数量的童话故事。于一九六二年编写成《金瓜和银豆》一书,先后被译为英、日、俄等国文字,把蕴含着中国传统文化精髓的民间童话传播于世界。同时,父亲还努力进行短篇小说的创作,于一九六四年二月,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的,反映少数民族生活的短篇小说《草原新传奇》,也是在那个时期写成发表的。有人说,父亲的作品,之所以在那个年代有影响力,有两个因素:一个是有着鲜明的地方色彩和浓郁的生活气息,另一个是构思巧妙,故事情节生动有致,笔调明朗幽默。这确实不是偶然,是和他的青少年时期的个人成长有关。

千里河西走廊,有个叫古浪县的地方。那里有我们的祖先,有父亲的童年,有人情的味道。父亲出身于书香门第,他的爷爷赵元普博学多才,能诗文,善绘画雕刻。父亲自幼受家庭影响,从小就有文学艺术的潜质。七岁读私塾,被白胡子老秀才先生用“木板打手心”的古老教学法,强迫读圣贤书,练毛笔字,以后又转入县城读小学,学的是中华书局新编教科书,接受了新文化教育。

新中国成立前,父亲曾在山丹军马场放过好几年的马。新中国成立后,又以报刊记者的身份到抓喜秀龙草原、大马营草原、松山草原等牧民聚居的地区做过多次采访,深入体验到劳苦牧民“奴隶翻身做主人”的快乐感情。这就为父亲提供了扎实的生活基础。同时,父亲受中国传统小说、传统戏剧以及民间文学的影响比较深,所以在创作的艺术构想上,常常带了一点儿传奇色彩,因此他把新创作的短篇小说集起名为《草原新传奇》。

那时候父亲经常不在家,他常常下乡体验生活,所以他的作品,总被那个年代的评论家定位为“具有泥土气息”。

父亲是个不善言辞,表情拘谨的人,他把内心的丰富与热情都给了他的作品。记得父亲在家利用业余时间把我们吃剩的杏核收集起来,雕刻成小动物。大的杏核刻成身子,小的刻成头脸,小黑珠子做眼睛,再利用铁丝做成弯曲的脖子、腿、脚。于是乎,一个个活灵活现的小羊、小马、小骆驼就出现了。

实际上,父亲自幼就有敏感的艺术天赋。对于造型的概念,都有自己的判断,早在一九四八年,他创作的木刻《万山丛中》就以“雁翼”的笔名发表在当时的《诗歌与木刻》专刊上。他给我雕刻过一个玉石图章,直到现在我还在使用。

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父亲利用业余时间,自己制作家具,有沙发、柜子,到今天家里还在使用,其中有一个五斗橱,没用一颗铁钉,全部使用传统手法的木制卯榫方法,制作工艺使人钦佩不已!至于他的书法、国画更是达到了令人惊叹的境地。父亲将平凡的生活化为艺术,在笔触、色彩、线条、墨韵中体验精神的感性呈现,在图像中领悟艺术的真谛。

改革开放初期,文化、科教领域呈现出空前的繁荣景象,父亲也迎来了他文学事业的复苏时代。记得那时,他白天是歌剧团的编剧,晚上下班回家创作中篇小说《阿尔太·哈里》。这是他背着行李卷,两次上新疆长达半年的体验生活的结晶。写这部中篇时,他常常是兴奋得夜不能寐,说好夜深不写了,可另一个房间的我,半夜醒来,还见他那屋灯亮着。《阿尔太·哈里》的故事曲折动人,书中描写一代伟人周总理的情节,是难以见到的大手笔。

父亲在晚年对自己的写作不设限,更开阔了他的视野,尝试了各种可能。

回想父亲的人生经历,勤奋贯穿他的一生,他的作品的基调是明朗和欢乐的。早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他的短篇小说就被选编为中学语文课本中。

父亲的经历,曾激励了众多的甘肃籍作家的成才。逝者已矣,来者可追。父亲对文学痴迷的心路历程和精神风貌永远值得我们敬仰和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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