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乡野小说连载(27)酒桌厂长
第三章同人于野
(27)酒桌厂长
雷震讲喝酒是跟我爷爷学的,说完又自我否定:“喝酒还用学吗?伏羲大醉,一画分阴阳,《易经》出矣。”
他上课前后竟然也喝酒。有一次,叫我上讲台擦黑板,我一上去就闻到股酒味。当我疑惑地用鼻子细嗅时,他笑笑,把大茶缸子顶到了我的鼻子底下,浓烈的酒气,差点把我熏倒。
一年后,芝镇酒厂聘他去写材料。其实材料写得不多,主要任务是陪酒。芝镇酒好,来参观考察的各路人络绎不绝。20世纪80年代,喝酒风气非常盛行。无论中午、晚上来客,都需厂领导陪。生产啊,管理啊,经营啊,各办公室负责人都得到场。李厂长光陪酒就忙活不过来,多的时候,一晚能陪到十五桌。
雷震找到李厂长毛遂自荐:“厂长,我可以替您分担陪几桌吧?对外,您只要封我个副厂长。一下了酒桌,我还写我的材料。”李厂长一听,说:“行呀,雷老师!”
雷老师就天天在厂里陪酒,号称“酒桌厂长”。下了酒桌,该干啥干啥,但大家都“雷厂长”“雷厂长”地叫,雷老师也不拒绝。久而久之,别人喊他雷老师倒不习惯了,一听人叫“雷厂长”,他就目光如电:“嗯?在几号桌?”
某年中秋前,我提了两瓶南方白酒去拜访,还拿着那三张老相片。雷老师不看相片,先问:“这酒是多少度的?”我说三十八度,他“唉”了一声说:“拿回去!拿回去!三十八度还算酒吗?”
师娘忙出来招呼:“死犟驴,他不要,我要。”笑着,把酒接了过去。
接过相片,雷先生只看了一眼,就判断:“一百多年前的捏影,都是在照相馆,不是在家中。照相馆的道具是德国座钟、西洋茶几和桌巾,一定是在芝镇捏的,是德国人开的那个照相馆。”
我惊讶地望着雷老师问:“您不是跟我大爷争论,说是在岛城捏的吗?”
雷老师说:“德鸿啊,我跟你大爷是抬闲杠,是无事闲磨牙。我们是属老鼠的,老鼠夜里要磨牙,啃床腿,为啥要啃?不啃,那牙就长到嘴外边了。哈哈。芝镇很早就有德国教堂,也很早就有照相馆。”
他把我拉到一边,神秘兮兮地说:“孩子啊,拿过耳朵来。”我靠近了雷老师,他说:
“这个教堂还是你爷爷公冶祥仁年轻时赌博的地方。”
我说:“我爷爷赌博,不可能吧?教堂竟然还当过赌窝?”
“你大爷也知道,他只是不说。为亲者讳。”
“这……”
我脑海里忽然就闪现出二十年前的画面:教堂的穹顶是紫玻璃和蓝玻璃,灯光一照,就像星星在眨眼。教堂地上铺着麦穰草,草上铺着稿荐。我们刚搬进来住的那晚上,觉得瘆得慌,听说这里面枪杀过人。
躺在稿荐上,抬头看到墙壁上画的是长着翅膀的外国人和鸟。蓝眼睛眨着,好像是活的。
似醉非醉的雷老师听说我们害怕,自告奋勇地跟校长拍胸脯:“我去给孩子们壮壮胆儿。”
班主任让我扶着雷老师过马路。正走着,让嘲巴赵风絮给拽住了。赵风絮大声问:“行酒令者是叫通关,通官,还是潼关?辞壶,是不是芝镇独有的?”雷老师道:“芝镇喝酒有讲究,贵宾坐上席,其他客人依次排列,陪酒者坐下首。酒至半酣便猜拳行令,行令者称‘通关’,我觉得叫‘潼关’比较准确,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意。猜拳行令五花八门,不给你详说了。喝酒的时间不限,从中午开喝,可以喝到下午。也可喝连酒,一直喝到次日凌晨。何时结束,坐上席的贵宾说了算。上席不让传饭,陪酒者就是喝得舌头发硬也得奉陪,否则就是对客人不恭。等贵宾说,差不多了,辞壶吧,就是要止酒!一般要辞三次,陪客才会吆喝人撤摊子。辞壶!不是芝镇独有,密州、五莲,都有这酒俗。”
赵风絮手里攥着根油条,依然缠着雷老师,油条几乎蹭着了他的脸。
雷老师急了,说:“难怪公冶祥仁大夫说你不正常:身着破衣烂裤,脚挑破鞋头,腰扎草绳,怀揣一把土蛋子壶,走几步掏出来吸溜几口。说的就是你赵风絮啊!”
赵风絮指着雷老师的鼻子不认账:“你这恶(念误)人毛,俺是芝镇标配!”
的确,赵风絮是芝镇的一景,疯疯癫癫,蓬头垢面,腰里挂着酒葫芦,还有爱摸女人大辫子的怪癖。听说他从小没娘,跟爹一起过日子,他爹又是芝镇出名的酒鬼。到了他娶亲的年龄,爹没给他娶,反倒给他找了个后娘。赵风絮一时想不开疯了。但我总觉得这人并非真疯。有一天下雨,他戴着苇笠,看到一只瘸腿的猫在水洼里挣扎,一手捞起抱在怀里。猛抬头,我们目光相碰,我看到他两眼闪着泪光。
在芝镇,赵风絮像轻飘飘的柳絮,就这样常年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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