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故乡竖一块碑 读贾平凹长篇小说《秦腔》

阿坝日报 2018-11-23 09:51 大字

■刘效仁

说乡愁,已经成了文化时尚,几至到了竞相争说的地步。

近读贾平凹的长篇小说《秦腔》,发现这才是一部书写乡愁的巨著。也是自改革开放以来较早叙写乡愁的读本,甚至是写给家乡的一曲挽歌。以至于这乡愁更显得悲壮和悲怆。从小说末尾的说明看,2003年4月底初稿,到2004年9月四改,2005年4月第一次出版,屈指算来恍然十年也。今天若是让作者重作,其间的乡愁一定更甚更浓更令人感伤。因为一些地方的农村比十年前更加无序无奈,也更加荒疏凋敝。

作品以贾平凹生活了十九年的故乡棣花街为原型,通过对一个叫清风街的地方近年来的演变和街上芸芸众生的生老病死、悲欢离合,生动地表现了中国社会的历史转型给农村带来的震荡和变化。清风街,诚可谓一块旺地,一条曾经十分繁荣且热闹的街市。贾平凹在后记中曾经写道:棣花街属于较小的盆地,四山环抱,水田纵横,产五谷杂粮……村镇中有木板门面老街,高高的台阶,大大的场子,分布着塔、寺院、钟楼、魁星阁和戏楼。类似于这些建筑,显非平凡的村落所能拥有的。

原来,“村镇人一直把街道叫官路,官路曾经是古长安通往东南的唯一要道,走过了多少商贾、军队和文人骚客,现还保留着骡马帮会会馆的遗址,流传着秦王鼓乐和李自成的闯王拳法。让村镇人夸夸其谈的是祖宗们接待过李白、杜甫、王维、韩愈一些人物,他们在街上住宿过,写过许多诗词”。这是一个有着深厚历史意蕴和气韵的街市。是故,小说中的“清风街”有大清堂药铺,有染坊,有饭店,清风寺、戏楼、魁星阁、土地庙。这儿的文化底蕴究竟有多深,仅仅是大清堂药铺掌柜随手所写的牌匾联语,即可一斑窥豹。如戏楼的联语是:名场利场无非戏场做得出泼天富贵,冷药热药总是妙药医不尽遍地炎凉。

当然,更有着以夏天智为代表的深深热爱着秦腔戏曲的众百姓,而县剧团的名角儿白雪,正是夏天智的儿媳。白雪的丈夫则是远在省城晓有名气的作家夏风。夏风与白雪,也曾是清风街上人人艳羡的佳偶绝配。小说正是以夏风在省城结婚,清风街摆宴唱大戏开始的。然而,正是在比针脚更密实的日月中,曾经繁茂喧闹的清风街走向了衰颓。

不错,用贾平凹的话说,故家曾经有过十年的好日光。“一九七九年到一九八九年的十年里,故乡的消息总是让我振奋,土地承包了,风调雨顺了,粮食够吃了,来人总是给我带新碾出的米,各种煮锅的豆子,甚至是半扇子猪肉——那些年是乡亲们最快活的岁月……”

可快活的岁月,毕竟有些短暂,随着城市化改革,国家注意力转移,没有矿藏,没有工业,清风街有限的土地在极度地发挥了潜力后,粮食产量不再提高,而化肥、农药、种子以及各种各样的税费迅速上涨,农村又成了一块社会压力的泄洪池。清风街就曾因税收上演了一出群体械斗事件,将收税铐人的副镇长追到了镇政府。“四面八方的风方向不定地吹,农民是一群鸡,羽毛翻皱,脚步趔趄,无所适从,他们无法再守住土地”。有手艺的开始走向城市谋生,没有手艺的也离开了土地,一些年轻的女子舍弃了乡村爱情远走他乡,做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职业。结果,土地开始大片大片的荒芜……

正如当了大半辈子村长和先进典型的夏天义所预言的,他们“农不农,工不工,乡不乡,城不城,一生就没根没底地像池塘里的浮萍”,一片茫然,一片混沌。小说或许有拔高和典型化的成份。不妨读读贾平凹在后记中的“实话实说”。不独“老街几乎要废弃了,门面板有的还在,有的全然腐烂……那间曾经是商店的门面屋前,石砌的台阶上有蛇皮蜕一半在石缝里一半吊着。”也不独“村镇出外打工的几十人,男的一半在铜川下煤窑,在潼关背金矿,一半在省城里拉煤、捡破烂,女的谁知道在外边干什么,她们从来不说,回来都花枝招展”。仅“打工伤亡的不下十个,都是在白木棺材上缚一只白公鸡送了回来,多的赔偿一万元,少的不足两千,又全是为了这些赔偿,婆媳打闹,纠纷不绝。因抢劫坐牢的三个,因赌博被拘留过十八人。”更由于“村镇里没有了精壮劳力,原本地不够种,地又了荒了许多,死了人都熬煎抬不到坟里去”……

《秦腔》以夏天义和夏天智的死来结尾。一生惜土直到生命终点仍在填谷造地的夏天义,却死于突发的一场泥石流。清风街的人想把他从土石里刨出来,却因为没有主要劳力,来的都是老人、小孩和妇女,无奈,只好不刨了,就让夏天义安息在土石堆里。

秦腔痴迷者夏天智的死,既可看作民间精神民间文化的一种衰败,也可以看作中国乡村最有生命力的部分正在面临消失。为将夏天智送入坟茔,连抬棺的人手都找不够。问题更在于,号称大秦之腔的秦腔不独是一种文化的象征,更是细民百姓精神灵魂的寄托之所。而此时,县剧团,已树倒猢狲散。秦腔已经沦落到只是用来给喜事丧事唱曲的境地。昔日的名角儿白雪,离了婚的白雪,只得走村串户去逢场作戏,甚至不得不以唱流行歌曲取媚观众。

是的,《秦腔》所表现的情感冲突,绝非剑拔弩张,而是一种渗透在农民骨子里、浸透在日常生活的嬗变中的一种无奈;一种所有人都被裹挟到浪潮中的身不由己。热爱土地而又无法守住土地、一步步从土地出走的农民带给作家的道义和矛盾、忧患与焦灼、迷惘和悲凉,使贾平凹付出挽歌的情感,写下了中国农村正发生着的千年未有的巨大变化;写下了原来乡村生活及其文化形态的分崩离析,写下了“中国一等伤心人”的心酸之情。

“我要以它为故乡竖一块碑”。在“后记”的结尾之处,贾平凹喊出了“故乡啊,从此失去记忆”的悲声。贾平凹的乡愁,显非作者的这篇短札所能承载的。正因此,才更显得沉重和悲凉,才更值得警醒和追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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