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上山（组诗）◎第广龙
关山牧场印象
关山是陕西的特例
似乎是强加的，抢来的
似乎是别人送的
如果去过陕西的其他地方
比如陕北，会如此认为
如果去过中国的其他草原
比如甘南，又发现有许多相似之处
是那种空气里青草的气味
和牲口粪便的气味
是清晨的草地上，那茂密的
亮闪闪的露珠
关山牧场，青草长在山上
一座一座山，不高
山顶有小片的白桦树林
流线型的山体，是绿的
星星点点的小花
主要由白色的和黄色的构成
我还要指出
关山牧场是汉族的草原
汉族的马匹和牛羊在吃草，在走动
牧民们脸膛赤红，骑高大的山地摩托
说话的口音，更接近甘肃
而这里离平凉不远
那是我的家乡
小时候，我可没有听说过关山
我在关山牧场的板房住了一夜
早上的大雾里，水汽浓重
只有小饭馆的老板可以肯定
八点以后雾气就散了
这果然得到了验证
只是昨晚被宰杀的绵羊
羊皮和羊肉已经分开
一部分羊肉，变成了我的一部分
而我还无法变成关山的一部分
我真想咽下一口青草
我真想学上几声羊叫
秦岭小站
翻过秦岭，进入凤县东河村
半山一座老旧的红砖房子
叫秦岭火车站
我进去问有到宝鸡的吗
穿老式制服的工作人员说
一天两趟过路的 ,最后一趟还早
你还不如到路边等班车
车站对面也是一排老旧的红砖房子
是旅店，是真正的旅店
我进去，没人。有个后院
坐了几个摇大扇子乘凉的
看样子刚吃过晚饭
我问能住吗？说能住
我说听镇子上的人讲
来这里的人太少，早就不营业了
一个上身裸露的壮汉说
不住拉倒
我先是吃惊，继而放松下来
这个味儿久违而亲切啊
院子一角，一片开花的向日葵
分外耀眼
在泾河新城秦腔博物馆
这里安静
这里的画卷陈设
都是按照展品布置的
可是，我从那一件件响器
一副副喉咙中间走过
我的睡梦苏醒了
我的关节苏醒了
我也有了吼一嗓子的冲动
在潼关民国火车站遗址
站在半山坡上往远处看，河川一带
笼罩着，白茫茫的雾气
水土起伏的潼关
贯通了何等辽远的天地
曾经的陇海线上，瘦高的砖楼
只剩下烟火熏黑的骨架，像一座瞭望哨
铁轨梯子一样被抬走了
不会有火车进站和出站了
穿军装的男人，穿旗袍的女人
不会来这里了，粮食和坦克
也不再通过这里转运了
隧道幽深，空洞，我走进去
又急忙退了出来，里面漆黑
我看不清楚，不会有强烈的光柱
猛一下投射过来，使我眼前一黑了
就是出现一列火车
就是还能喷吐白烟，拉响汽笛
那也一定是那个时代遗留的，一截盲肠
高山草甸
熟透了的气息
只能是高山之上特有的
来自拥挤又散漫的青草
来自太阳有力的光线：
攥紧拳头，要击打什么，又松开了
辽阔的手掌，一一抚摸过去
青草低下头，黑色的蝴蝶
却受惊般飞起
落下来时，覆盖的面积虽然小
身子下，还有一朵更小的花蕾
第广龙： 1963年生于甘肃平凉。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石油作协副主
席，甘肃诗歌八骏，参加过《诗刊》第九
届“青春诗会”。已出版六部诗集，八部
散文集。获首届、第三届中华铁人文学
奖，敦煌文学奖，全国冰心散文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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