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吕的音像岁月
盘点音像店的最后时光
本报记者 郑直 文/图
从“先锋者”到“坚守者”，老吕苦心经营了30年的音像店，还是没有撑过这个寒冷的冬天，在跨入2021年的前一天，他黯然神伤地按下了“音像人生”的“终止键”——渭南城最后一家实体音像店关门了。别了，渭南音像店！透过老吕的“音像人生”，我们看到了——
2020年12月31日14时30分许，渭南城区东风大街东段一家音像店内，老吕脸上平静得犹如一汪水，他慢腾腾地打理着货架上剩余的百十张CD唱
片和VCD、DVD碟片，擦拭、分类、打捆、装箱……
今年63岁的老吕，名叫吕松涛，是位在渭南打拼了40余年的河南人。当日，在音像店里，他打开了“音像时光机”，讲述了时代变迁中“城市声音”的渭南故事。
1990年——
《渴望》“唱”出磁带春天的故事
“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亦真亦幻难取舍，悲欢离合，都曾经有过，这样执着究竟为什么……”1990年12月，一部轰动全国、感动千万人的电视剧《渴望》在中央电视台播出。这部被誉为中国电视剧发展里程碑的电视剧，创下的巅峰效应不仅是一个时代的神话，片尾曲《渴望》更为国内音像市场带来春天般的希望。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神州大地处处涌动着经济建设的春潮，各类市场主体如雨后春笋般喷涌而出。那时，老吕因“接班”从河南老家来到渭南已有十余年，身边年长的人还管他叫“小吕”。30岁出头、话语不多，但头脑灵活的他“嗅”出了音像市场的“钱”景，咬咬牙、狠狠心，拿出家中压箱底的钱，在东风大街与南塘路丁字路口盘下了一家店面。
“那时候，这里可是渭南城区最热闹的地方……”老吕说，音像店当时大多叫磁带店，后来光碟上市后，才慢慢出现了音像店这个名字。他回忆，他是这块地段的第二家磁带店，店门口摆着一对音箱，什么歌曲流行就放什么。老吕清楚地记得，电视剧《篱笆·女人和狗》主题曲《篱笆墙的影子》“火”了好一阵子。尤其是电视剧《渴望》同名磁带专辑《渴望》的面世，直接引爆了磁带销售市场。《渴望》也成为每天招揽顾客的“必放曲目”。
“每天能卖出二百来盒（磁带）呢！”回忆起昔日往事，老吕一脸的沉醉。他说，后来，在那片巴掌大的地方，又开了第三家、第四家、第五家磁带店……同行竞争自然随之而来。有朋友好心提醒他：“卖盗版磁带更挣钱！”老吕何尝不知，但他心中明白，保证磁带的品质，就像一个人坚守自己的人品一样，无论是做人还是做生意，不能耍花花肠子，否则，吃大亏的是自己。
如果说，《渴望》以及1993年播放的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中的《千年等一回》《心湖雨又风》等歌曲开启的是磁带春天里的故事，那么，台湾歌手周杰伦于2004年推出的专辑《七里香》，则将磁带市场带入了烈日炎炎的夏季。“不预定，买不到！”老吕用六个字还原了歌迷对周杰伦的狂热程度。他说：“每天卖出去的《七里香》（磁带），比所有歌手磁带的总和还要多！”为了打点生意，老吕店里的店员由一名增加到两名，又由两名增加到三名。“就这还整天忙得团团转。”他说。
一盒磁带见证了时代发展，更见证了很多友情与爱情，也温暖了很多人的青春和成长。但就在这个时候，音像市场的“新宠”——光碟上市了……
2000年——
商芳会“吼”来光碟夏天的炙热
岁月时光开启了千禧年的大门。
2000年前后，我国社会经济进入不断加快发展的阶段，城市化水平持续提高，因道路扩宽，老吕家的磁带店由路南搬到路北，与老店隔了一条街。就在老吕第二家店开张的节骨眼，音像市场迎来了新时代。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后期，CD机渐渐成为年轻人追捧的“音乐神器”，虽然尚处于小众化范畴，但在悄无声息中开始蚕食磁带市场，尤其是既能听又能看，还能卡拉OK的VCD以及DVD的先后上市，让独领风骚数十年之久的磁带渐渐失去光环，“光碟时代”悄然来临。老吕的音像店进入磁带、CD、VCD、DVD光碟共存的“多元模式”。
“每天卖出几百张碟（片）不成问题。”想起当年的往事，老吕的脸上是满满的怀念。背着书包淘CD的学生，络绎不绝买影碟的年轻人，结伴而来挑选戏曲VCD的老年人，成为那时音像店的时代风景。
在老吕的记忆中，“秦腔超女”商芳会的秦腔专辑碟片让音像店常常爆满，热闹异常。这位曾经荣获2002年陕西电视台“秦之声戏迷大叫板”2月份周、月冠军以及年终优秀奖的“农民戏曲家”，对广大戏迷有一种特别的磁力，“吼”出了光碟夏天的炙热。她录制的秦腔专辑VCD成为音像制品销售的“常青树”，竟然保持了10年畅销的奇迹，直到老吕的音像店即将关门之时，仍有老年人进店问：“有没有商芳会的碟（片）？”
每样事物历经辉煌，走到一定的阶段，都有难逃繁华落尽的命运。无论是厚重磅礴的历史剧，还是场面激烈的警匪片，不管是光怪陆离的武侠剧，还是缠绵悱恻的言情片，都无法阻挡时代发展给音像市场带来的“生死考验”。
2010年前后，我国互联网进入空前发展阶段，它犹如一股股巨大浪潮迅速蔓延，不仅渗透到人们生活的点点滴滴，也让整个音像市场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寒潮。
2010年——
智能手机将音像行业“打”入寒冬
随身听的上市，落寞了留声机，让黑胶唱片淡出大众视野。VCD和DVD的面世，让磁带变成了众人的青春回忆。那么，互联网的出现，又会给光碟带来怎样的命运呢？
“VCD彻底取代磁带，大概用了将近十年的时间，而互联网只用了三五年的工夫，就将碟片冲了个落花流水！”老吕在感叹时代发展之快的同时，不免露出对音像市场急速衰退的唏嘘和叹息。
随着网络时代的到来，音像店就像网络时代大潮中的一叶扁舟，在其巨大的冲击下日渐没落。2010年前后，磁带在老吕的音像店里彻底消失。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老吕的音像店出现了20年来的经营滑坡，用他的话说，“生意一天不如一天了！”
老吕说，电脑成为家庭必备的“家电”，网络音乐的免费下载，网吧的异军突起，让他这个“老音像”体会到了音像制品秋天来临的味道。但让他想不到的是，这个“秋天”来得太快走得太急，还没等他完全回过神来，智能手机则直接将音像制品打入寒冷的冬天。
智能手机可移动的便利性，歌迷、影迷抛弃了传统的CD和光碟，让实体唱片渐行渐远，音像店褪去往日繁华，那些记录着城市时代声音的音像店，一个个地歇业关店或者转行。
2015年7月，在那个火辣辣的夏天，老吕不得不进行第三次搬“家”，从近50平方米的“大”店铺搬到不到10平方米的“小”店铺，并将使用了25年的老招牌“东风原版磁带”更名为“车载影音”。
如果说，前二十年老吕开音像店是做生意的话，那么后十年他经营的则是一种情怀，是一个“老音像”对“时代城市声音”的坚持与坚守。
家人也曾劝过那时已年近60岁的老吕，“要不咱就在家好好歇着吧！”他说：“这个店养了咱们一家人几十年，从今往后，就让我一个人养着他吧……”
2015年后，音像店生存的空间越来越小，只剩下车载CD和戏曲碟片勉强支撑着这个小店。“这个时代发展太快了，快得让人回不过神来！”老吕略带伤感地说，没过几年，车载播放器又由CD机变成了车载U盘，让本已半死不活的音像店的经营变得愈发艰难，常常一整天不见一个顾客进店。一个人，一杯茶，一屋唱片，成为音像店的孤独风景。虽然如此，老吕仍然每天按时到店，准时开门，“只要还有一个人来买碟片，就一直坚持着”。但是，现实告诉他，那只是一个美好的梦。
2020年春节前夕，老吕关门“休假”，之后虽然开了门，但生意冷清。9月后他干脆不坐店了，只有老客户打电话要唱片或碟片时，他才到店里转一圈儿。
从昔日门庭若市到如今冷清退场，从年轻帅气的小伙到年过花甲的六旬老人，老吕不仅见证着音像行业的兴衰，更见证着时代发展的变迁。
老吕的女儿告诉记者，音像店不仅承载了父亲大半生的事业梦想，也给她留下了许许多多的童年故事，更是一家人美好回忆的载体。在她的成长记忆中，一年365天，父亲几乎天天是在店里度过的，就连大年初一放完鞭炮、吃完饺子后，家人都到公园游玩去了，他还一个人坚守在店里。
铁打的音乐，流水的载体。如今，这依然是一个属于音乐的时代，但已不再是一个属于音像店的时代，老吕的音像店孤独退场。
打理完店铺后，老吕没有与女儿一同坐车离去，而是一个人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冬日的夕阳美丽而短暂，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不一会，夜幕降临，老吕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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