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暑三乐□高志华
东方IC / 图
涝池凫水
关中暑天,狗热得吐出舌头卧在有阴凉的树下喘气,小伙子、碎娃都奔涝池去了!
前多年,不知历经几辈,几乎大点的村里,都有一个四季不断水的涝池。离我家只有一畛地的后村的涝池,嫽扎了:一出门,就能听到扑通扑通的跳水声、欢叫声,就能看见涝池岸上柳树杈间冒起一丈多高的浪花;到了岸边,就能闻到被一两抱粗、七八丈高的柳树环绕的凉气,于是,便丢剥了衫裤,迫不及待地跳入水中……
葫芦形涝池凫水之乐,在于“众乐”。最西岸边水浅,连狗刨也不会的十岁左右的碎娃,站在水里,相互扬水、逮蜻蜓。中部南北约二十米,刚学会狗刨、自由式或可潜水数十秒的十二三岁少年,兴味正浓,抓住靠岸暴露在水面的树根,急促地吸口气,游过去又游过来,自己呛水或被同伴按住头喝水,引起一片笑声。东部南北宽约五十米,最深处约十米(老人说中间底部有井)那是十五六岁以及二十多岁的高手竞技的地方,他们的表演,时时引起不断的喝彩和尖锐的呼哨声。各种泳式,对他们来说都是小菜一碟,只是漫不经心而又洋洋得意地表演和散漫地休息。该耍花样了:有的能潜入水底数分钟,摸出同伴扔到最深处的半块砖头,举过头顶;有的会在水中潜游自西向东约一百多米全程;有些敢结伙上到五六丈高的柳树杈跳到水中——在柳树下口袋上睡醒一觉的老爷爷会急忙喊道:“上低些!上低些!不敢再高了,树滑!”
涝池里最刺激、最热闹的场面,还数“叠飙”,它是以涝池为“乐池”的交响乐。叠,连续,重复;飙,辞书释为疾风、旋风,关中方言的“飙咧”,意谓飞跑而瞬间消失。十到二十个左右的小子爬上岸去,在紧接涝池的打麦场上,排成一列纵队,飞奔而来,岸边起跳,鱼跃两三米扎入水中,一片片浪花溅起,顿时欢声鼎沸!岸边做针线活的奶奶急喊孙子:“铁蛋,慢一步跳,别碰到前头娃的腰!”涝池西头、中部那些还未入门和刚会扑腾一会儿的,齐刷刷地站在水边瞪大着眼睛!“叠飙队”周而复始,直到肚子咕咕响,想起各自家里的煎饼、凉皮、酸菜面了,才抹一把脸,甩甩头,上岸恋恋不舍地离去……
当年,我崇拜得要命的涝池凫水的高手大哥哥们,后来大都成了各自行业和驾驭自己生命航船的高手!不知道今天为农村变集镇而设计泳池的建筑师们,在构思设计方案时,会不会考虑到加入一些涝池承天光、沐绿风、接地气、广人脉、盈欢笑的民间元素?
田野灌鼠
日头炸红、坐在屋里也浑身出汗的热天,若一时兴起,三五个半大小子便火急火燎地提了麻绳、铁桶,出村到田野去灌黄鼠(田鼠)。
黄鼠个头比老鼠小,毛色黄而老鼠灰,眼神活泛而老鼠则小偷似的怯而滑,所以便可爱——更可爱的是它有某些杂技演员的天赋。
兵分两路。有经验的,在麦茬地里寻找黄鼠窝,力气大的去井里打水。一旦发现了黄鼠窝,只听一声喊“水水水,快快快”!打水的便把盛满水的铁桶放在了窝口。有经验者蹲下去,小伙伴屏声静气。正要示意倒水,忽见一个穿着红衫子的小妹妹站在黄鼠窝的正前方,她皱眉怒视她的哥哥,哥哥便一把把妹妹拉到旁边。据说,黄鼠一露头看到刺眼的红色,就瞬间缩头不出。
这时有经验者才一摆手,水灌进了黄鼠窝。他神情肃穆,目不转睛,右手拇指和食指作圆环状。而被灌得大腹便便的黄鼠,刚刚在窝口露出湿漉漉的脑袋,便被箍住了脖子提起,放到有人早双手捧着的盒子里,立马盖上盖子。田野里,便响起了欢叫声。此刻,麦茬地里无边的热气,正在波浪似的翻滚。
经过数日训练,便有几个黄鼠的主人,在村头大槐树下阴凉最浓的地方,比试各自黄鼠的本领:有的后爪着地、前爪拱垂,作行礼状;有的前爪握一树枝,会绕场一周;有的被摸摸脑袋,能尖叫几声,欣欣然如应如答……
如今村里的娃也像城里娃一样,常常还要提前一半年,交钱到镇上或县上上那跆拳道、舞蹈、书法、主持人等各种各样的兴趣班。
专家想到没有:非但农村娃,也包括城里的孩子,咋样能保持他们不被圈养、亲近热爱大自然里动物、昆虫的天生的童趣童心和某种野性?
瓜园月夜
瓜熟蒂落。种瓜的能手必要在瓜熟到九成(十成就溏了)时,在明月朗照、人也亢奋之时,在瓜庵子前摆上小方桌,喊来相邻瓜地里的村人,切开开园的第一个瓜。
种瓜赚钱多,但辛苦!和种别的庄稼不同,从下种到瓜熟,几乎天天不离地,眼看着出芽、抽叶、扯蔓、开花、坐瓜……直至长到枕头大小,一天一个样!瓜农从一睁开眼忙到天黑,总是把兴奋、盼望体现在勤快的胳膊腿上。选最好的地,下稀有的种,上油渣或农家肥,还有前一年学来的妙方,都是自己做主……几亩瓜园,就把太阳和月亮连了起来,把农家院子和希望的田野连了起来,把自己做主的人和广阔的天地连了起来,故而人和瓜园日夜都显得生气勃勃。瓜农总是默默地却又喜滋滋地享受着务瓜的过程。
一户种瓜,忙了祖宗三代。奶奶每天中午拧着小脚到瓜地来给儿子送饭,孙子则喜欢给爸爸端个茶壶、递个毛巾、扛个铁锨,领着狗在瓜地里巡逻,更高兴的还是在用席子、草帘子搭成的A字形瓜庵子里的地铺上蹦跶、睡觉——享受八面来风,听蛐蛐合唱,看星星眨眼。
最高兴的是切开第一个西瓜的时候。那时兴一个新品种“三异瓜”(白皮红瓤黑籽),为“又沙又甜”之最。那种甜,是甜彻心肺浑身清爽的,了无白糖的酸胃、红糖的冲鼻、灶糖的黏牙、甘蔗的寡淡。而那甜,又必须伴之以入口的“沙”,有汁而无渣,入口可不咬而含化。“沙”,又是看得见的,在切好的“瓜牙”上,能清晰地看见瓜瓤如晶莹透亮的“沙粒”堆砌而成。当此之时,只见个个露出饿狼般的豪情,端起一牙(一块),连咬几口,一边下咽,一边两嘴角吐瓜子——直吃得嘴唇嘴角都是瓜瓤,西瓜汁顺小臂往下流。
有一年,我们村三家地连畔,都种瓜。有一麻脸老者,能唱一赶三的《二进宫》。差不多天黑开唱,唱毕,则从渭南的余巧云谝到省城的李正敏、任哲中,还教我们几个刚上小学的唱几句,说将来把我们介绍到易俗社或三意社去……
三家的小孩子每每在瓜庵子里披上床单,唱《斩单童》《花亭相会》《断桥》,直到月升中天。
逝去的瓜园,那一家人的和美、邻里的和睦、夜以继日的辛劳与回味无穷的甘甜之和畅、懵懂少年眼前欢快与朦胧梦想的融和……岂是一个“和”字了得?和才能大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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