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戴荠花

渭南日报 2020-03-26 23:40 大字

师铤

春天到了,我又开始吃得像牲口了。

一来,过年时大鱼大肉,今年虽不同往年,外出聚餐少了,但因为健身房停业,一味只进不出,倒是加倍的身宽体胖了,春光一日明媚过一日,衣衫亦日渐单薄,那积攒了漫长春假的,包裹着整个腰腹的节日肥,急待消除;二来,春天是万物生长的季节,无数蔬菜在这个季节茁壮成长。而与科班式的商用蔬菜相比,春天更有一样独属于它的恩物——野菜。

比方,前几天我的饲养员妈妈买了一大筐茵陈,又是菜疙瘩又是麦饭,给我供应了好几天。我吃得整个人都快绿了,今天她又更改菜单,换上了苜蓿大家族,依然是菜疙瘩加麦饭。

我安慰自己,低热量高纤维,科学减肥呢。但一口一口吃下去,那曾经著名的食肉动物的胃,叫苦不堪——妈,咱能不能不吃这些饲料了?我觉得自己跟牛马一样,是个牲口。

吃你的,过了这两天,想吃都没有!

一贯强势的妈妈,丝毫不理会我的反抗。

也是,老祖宗常说“不时不食”,每个季节,每个时令,都有专属于它的食材。恰当的时候吃恰当的食物,是最科学的。这是流传千百年的科学饮食之法,这是不仅仅只有我们中国人遵循的传统。依稀记得在某本美食散文中看到过,上世纪初中期,因为食品工业化的普及,引发了各种大工厂生产的,一年四季全球四海皆一致的饮食风潮。面对这一以美国快餐业为主要代表的饮食潮流,传统美食国家意大利的一批饮食爱好者发起了“慢食运动”,所谓的“慢食运动”,不仅是放慢烹饪的节奏,而是去寻找当地的食物原料,按照传统方式,恢复这些原料的生产现状,再按照最传统的菜谱,把这些原料的优点充分发挥出来。

这项运动最后到底怎样,作者没有说。但是我相信,一定是成功的。

这项运动,与我们的“不时不食”,核心思想基本一致。说到“不时不食”,它不仅是什么时候买什么菜怎么烹饪的事情,更要懂得食性,食材和烹饪之间的复杂关系。这方面,像我妈妈这样,并没有多少专业理论,只有年复一年的生活积累的家庭主妇们,应该比专业的营养师更有发言权。

作为一个农业城市,我们渭南人大部分都有些现在还在农村的亲戚。加上城郊都还是农地,于是乎,每年春天,我的朋友圈的阿姨叔叔们,纷纷走进田间地头,开启他们久违的农业生活。只不过这一次不同于青年时代的真耕地真收麦,她们大多带着小铲子,在田间地头的缝隙中,寻觅那专属于春日的原生态美味。似乎很少看见有青年参与其中,也是,从未耕作过的我们这一代,四体未必不勤,五谷倒是真不分。这一年一度,漫山遍野的挖野菜行动,变成了那些热爱自然,精神抖擞的中老年战略家专属。

想起前几日读《知堂谈吃》,妻子提起北京西单市场有荠菜可买,知堂老人一时触动,由荠菜开始,信笔写下了《故乡的野菜》,在文中饶有兴趣地回忆了“浙东人春天常吃的”荠菜、黄花麦果和紫云英。通篇看后,略觉眼熟,绞尽脑汁想了好几天,昨夜收拾书架,看到汪曾祺的《肉食者不鄙》,灵光一现,想起来他也写过同一个标题。翻开书一查,果然。只不过这一次,故乡从周作人的浙东,变成了扬州高邮。除了荠菜,还有枸杞头、蒌蒿、灰菜、莼菜等,道尽汪老故乡的风物与人。

他写荠菜时提到江南人用荠菜包馄饨称为菜肉馄饨,他故乡倒是没有这种做法,只有纯肉馄饨。菜肉馄饨我倒是不记得什么滋味了,但是那年逗留扬州时,曾经慕名去某著名汤圆店觅食,点了镇店四喜汤圆——最有代表的四种馅料汤圆打包销售。结果一口下去,一股浓郁的青菜味混着黏稠甜腻的汤圆皮,搞得只吃过芝麻豆沙馅的我立马反胃,差点一口吐出来。匆忙结账,在秋日暖阳的旧街口站了半天缓冲,一打眼,瞥见前边有一处馄饨摊——那种只在南方作家笔下见过的,挑着扁担走街串巷的馄饨摊。摊边有一农民工样大叔,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和正在煮馄饨的大爷用扬州话闲话家常;另一边,一个拿着不锈钢饭盒穿睡衣的大爷站在一旁,抽着烟,静静等待馄饨出锅。我像溺水的人看见了稻草,忙奔过去要了一碗。热汤热水实打实的肉馅馄饨,一碗下肚,我那受伤的胃,终于被抚慰。

话扯远了,回到荠菜。

荠菜是一种历史悠久的野菜,从先秦到今天,流传下来的有关荠菜的诗就有数百首,也算是野菜文化里的王者了。大部分写荠菜的诗词,都是借荠花来歌咏春色,或是直接写它有多好吃。但《诗经·谷风》例外。“谁谓荼苦,其甘如荠”,“荼”指的是菊科的一些野菜,味道比较苦,《谷风》写的是弃妇内心苦楚,大概荼苦荠甜,刚好用来比喻新人笑旧人哭的场景。

荠菜对于古人来说,不光是食用的,每年三月三的上巳节有头戴荠菜花的旧俗。明人田汝成写宋人旧俗的《西湖游览志》记载:“三月三日男女皆戴荠菜花。谚云:三月戴荠花,桃李羞繁华。”上巳节是一个非常悠久的节日,汉代就有记载,最初的主题是祭祀先人,最重要的仪式是祓禊(fúxì),就是到水边举行仪式,洗濯身体,祛除凶疾,要以香薰草药沐浴。这一仪式在两汉又演化成了曲水流觞,就是大家坐在河边,酒杯置于上流,顺流而下,流到谁的跟前谁就取杯饮酒。到了隋唐时,上巳的主题又成了踏青。隋炀帝曾作《凤艒歌》:“三月三日向红头,正见鲤鱼波上游。意欲垂钩往撩取,恐是蛟龙还复休。”本是笔墨游戏,却被后人解读为兴唐之兆,有意思的是,据说在日本,荠菜叫夏无,是说夏天就没有了。这名儿好,言简意赅,适合我等文化水平不高者。

说到这儿,想起有一位文化水平也不高的名人——高力士也写过荠菜,就是那个给李白脱过靴子的高力士,他被贬贵州后,看见荠菜,写下了《感巫州荠菜》——“两京作斤卖,五溪无人采。夷夏虽有殊,气味都不改。”这诗比起最爱写荠菜的陆游,显得粗鄙无比。陆游同学写了很多首跟吃荠菜有关的诗,仿佛他的每个春季都是在荠菜堆里度过的。“挑根择叶无虚日,直到开花如雪时”,看来,他是每天都吃荠菜,直到开花了方才住嘴。

诗好,食好,生活情调好,这不正体现了高度发达的文明生活吗?

新闻推荐

疫情防控不放松 复工复产正当时 全市统筹推进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和经济社会发展工作新闻发布会召开

本报记者吕佳见习记者贾维3月24日,市政府新闻办公室组织召开全市统筹推进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和经济社会发展工作新闻发布会,...

渭南新闻,弘扬社会正气。除了新闻,我们还传播幸福和美好!因为热爱所以付出,光阴流水,不变的是渭南这个家。

 
相关推荐

新闻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