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牵拽的记忆
李江
我十岁以前,一直跟随父亲在新疆建设兵团。从父母的对话里知道,故乡在千里之外关中平原的一座小城,那里有他们的亲人,他们的乡音,他们魂牵梦绕的挂念。直到一九七六年,我才跟着父亲第一次回到这座小城——合阳。
天有些冷。渭南客运站横七竖八停着几辆车,去故乡的那趟班车已经走了。焦急中,所幸车站联系来一辆解放牌敞篷卡车,车厢上放着两条连椅,连同其他几个也晚点的人,在车子颠簸里摇得七荤八素。父亲取出羊皮袄给我捂上,我在颠簸中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父亲摇醒我,说我们快到家了。
此时县城车站通乡班车已经停运了,父亲说,今晚咱们就住在城里,走,我带你们看看故乡县城的样子,以后咱们就再也不走了!
城边矗立着犬齿一样的土城墙,我经过东门从城外进了城。城里的街道有五六米宽,道旁光秃秃的,建筑主要以民房为主,院落都围在土墙中,因年代久远,黄土墙斑驳破旧。整条街只有一个副食商店,一个食堂和一家旅社,无一例外打着“国营”二字。文庙坐落在东大街,斜对着衙门,如同一只孤鸟,孤独地立在风中,直愣愣扑入我的眼帘。正对文庙的三层百货大楼,是这座城最高最奢华的建筑。此地从未来过,在记忆里却是如此熟悉,细思父母在新疆无数次说起这条街,它们的样子早刻在心底。
饥肠辘辘的我们走进国营一食堂,被告知饭已卖完。父亲领着我们兄妹俩往街里走。南街口转弯处,国营二食堂的黑色牌匾醒目地挂在那里,里面居然有米饭,父亲要了一份炒土豆丝,一份炸鱼块和米饭,我和妹妹便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父亲笑着说,吃慢点,不够再要,看来还是故乡的饭好吃。
县城唯一一家旅社,坐落在西街北街交汇处,一栋两层的木楼建筑,已很陈旧。旅社向西一百多米,有一个三岔路口,父亲说直走是西街,右拐是北街。西街狭窄的土道,并不平坦,没有路灯,黑洞洞看不到头,我们有点怯,便拐到北街。北街繁华,有县剧院,透过木门的缝隙,可以看见里面的戏台和广场,北边巷口一间旧房子里,一五十岁左右的女人,板着脸坐在那里收着水票,这是自来水站,整条街的人生活用水都在这里凭票供应,两分钱一担。
电影院和剧院相距不远,这里门口有电灯,很敞亮。墙上贴着电影宣传画“南海风云”,门口有一些年轻人在等着看电影,城的繁华到此戛然而止。再往北就是北街村了,村民家门口各自种了一两棵泡桐树,这大约是当时城里最早的“绿化带”。继续往前,一面大坡挡住了去路,坡旁的土城墙,对着城关公社办公地,这就是县城的北门口。父亲指着城外的公路说,从这里顺着公路,翻过一道沟,再下几面坡,就是老家。
返回旅馆时,零星的几盏路灯都亮了,挂在木电线杆上搪瓷罩子下的灯泡像干柿子一样,散着昏黄的光,我和妹妹嘀咕县城真小。父亲想给奶奶买点食品,可惜所有的商店都已关门,四处一片冷清。
半年后,父亲办理好全部返乡手续,他兴冲冲赶回来,晃着手里的介绍信抱着母亲说,我们回来了。
我从小在新疆长大,当时并不理解父亲回到家乡合阳的那份激动,直到后来我从部队转业前夕,教导员谈话让我考虑复转后留到驻地时,我的心突然飞到一个地方,那里有我的父母,兄妹,朋友,有一群人和我说着一样的乡音。我要回家。
再后来的一个冬天,我们按父亲的遗嘱把他埋在老家那个避风的崖下,挨着爷爷奶奶。窗外飘来歌声:
人生是一粒种
落地它就生根
风吹年华的梦
落叶总要归根……
四十年沧桑巨变,恍若隔世,家乡小城的傍晚,已是灯火辉煌。城边的九龙湖在灯光里美若仙境,不远处的体育馆,流光溢彩。城内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笔直的街道两旁停满了私家车,不远处的夜市生意正火,发散着厚重的烟火气息。我突然想起那个秋后的傍晚,父亲激动地挥舞着那张介绍信,他对家乡是那么热爱和眷恋,如今的我也和他一样,一切都将交付这块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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