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缘 □李培战

西安晚报 2018-09-14 08:19 大字

我生长在陕西富平,这片土地富庶太平。富平老鼓,就是古时的人们为了守护这片热土而擂响的战鼓。我自幼便与这老鼓结下了不解之缘。

富平老鼓,闻名天下,尤以老庙镇老鼓最具盛名。一槌下去,如暴风骤雨般,空气也跟着亢奋了起来。老鼓素有“声震十里八乡”之说。老庙老鼓鼓点密集,节奏紧张,昂扬激越,像千军万马破冰而来,势不可当。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世世代代爱着老鼓,经久不衰。

父亲认为我是个打鼓的好苗子,特地请师傅来教我。教我的师傅年近古稀,精通音律,是附近出了名的老鼓艺人。他肤色黝黑,个头不高,但看上去干脆利落。他的大儿子叫录娃,人们就称呼他录娃大,“大”在这里读二声,是父亲的意思。我管师傅叫爷。他不善言辞,但到关键处会手把手来教,一遍不够来两遍,有时怕我不懂装懂,还非要让我独自完成一遍,直到他放心。富平老鼓花样很多,比如梅花鼓、缠穗子、叮叮咣、盘帽根、鹁鸽旋窝、滚核桃、滚绣球、一二三、转鼓子等,这些他都一一教会我,极具耐心。

可大量的训练仍需在家里完成。父亲希望我沿用他敲打碗沿的方法来练习,母亲说敲碗不吉利,将来要过乞讨的生活。父亲灵机一动,想了个好法子。过去的水桶都是铁做的,他把水桶翻过去,桶底朝上,然后又爬上树折了两根短木棒,当作鼓槌,让我来训练。这在当时,是最好的设备了。某天,父亲下地回来,见我坐在院子里忧心忡忡,问怎么不练了?我说桶底被打穿了。

一进入腊月,结婚的人就会越来越多。那天,师傅找到我,说他揽了活,要我一起去。由于是第一次出场子,激动加兴奋使我彻夜未眠。天还没有亮,师傅就喊我出门。雇主家离这里还有五六里路,我们步行前往。师傅把一条羊肚手巾裹在头上,双手背在后面,仍不说话。我紧跟其后,将来我也会是师傅这般模样吗?我心里想。

迎亲队伍即将出发了,主家说趁着人多,先敲上一阵。周围的人很快凑了上来。师傅暗示我第一个上。我使尽平生的力气打完第一盘时,围观的人拍手高呼“好,好”。主家高兴,说小伙子再来一盘。师傅满心欢喜,示意我再打一盘《鹁鸽旋窝》。《鹁鸽旋窝》表达的是人民群众对幸福安宁生活的一种美好愿望,但这盘鼓动作难度极大,要将鸽子觅食、起飞、盘旋、回巢等一系列动作表现出来,与其说是打鼓,倒不如说是舞鼓。打完第二盘时,我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就如同长跑刚到终点,观众连连赞叹。师傅换了其他人上,我终于可以休息了。待心跳稍微回归正常,我就感觉手背黏糊糊的,伸上来看时,居然全是血,我的六七个手指关节全部在鼓面上磨破了,我竟没一点知觉。吃饭时,师傅告诉我,新手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尤其在冬天,人的皮肤很脆弱,所以在打鼓的时候,要用鼓槌的前端接触鼓面,否则的话,手指容易硌伤。他从口袋里摸出几片创可贴,小心翼翼地缠在我手上。下午又打了两盘,师傅说我今天表现很棒。那些年,锣鼓队雇事是不挣钱的,主家一般会发一条毛巾和两盒烟作为礼物。回家的路上,我把烟塞给了师傅。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八年过去了。我成了名副其实的鼓手,打鼓赚得的毛巾装满了箱子。高中毕业,接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便知道自己要去外地求学了。就在我离开家乡的头天晚上,师傅来找我了。他看上去苍老了许多,刀刻般的皱纹更深了,背驼得更低了。他问我以后还会打鼓吗?我点点头。他说书读多了,该不会忘了鼓谱吧?我说不会,已是泪眼盈盈。他说,那就好。他转身要离开时又说,老鼓技艺的保护和传承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老先人留下来的东西不能小瞧。我说记住了。

冬去春来,又是几年。父亲打来电话,说录娃大走了。我问,师傅的葬礼上请锣鼓队了吗?父亲说没有。挂了电话,我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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