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碎片化的中国茶

济南时报 2020-11-24 13:45 大字

□李鸿杰

入夜试茶,一饼茶在纸包内仅剩碎叶一撮,不忍弃,泡泡喝,茶味与完叶无异。不禁想起读过的文章,说的是袋泡茶大品牌立顿的成功之处。其中一条就是立顿制茶的标准化,如果就立顿经典袋泡茶来说,它的标准化在茶形上就是把茶叶碎片化。茶叶有各形,弄碎一个样。

试想,茶包的好处多多,在不降低茶叶品饮品质的前提下,便于携带,便于随时在任何容器中冲泡。不会让人把茶叶吃到嘴里,不会有茶根堵塞水池。而我们传统的茶叶,却特别重视完整叶片的追求,比如明前的单芽银针可以傲视雨前的一芽两叶,而一芽两叶也可以庆幸至少我还有芽,只剩叶的自个儿哭去;比如台湾乌龙可以嘲笑铁观音断手断脚,而铁观音可以自豪于自己的绿叶镶金边。尽管泡饮并不方便,干茶又特别怕碎怕压而不易携带,但中国茶,好像无法回避这种以芽叶定高低的考量。像立顿,碎片化不行吗?在全球文明一致向前进步、在生活领域都追求便捷、连星巴克都开遍中国大街小巷的时代,茶叶也与时俱进,不行吗?

正如《甄嬛传》中皇后幽怨的一句:臣妾做不到啊。如果中国茶碎片化,毛尖如何叫尖?碧螺春的螺怎么体现?那些这芽那芽的如何证明自己的存在?如果说,这是表象化的东西,但中国化的茶文化本就是感官经验堆积成的,茶道的视觉表现怎么能脱离茶叶的观赏?有多少人称道茶芽在杯中起舞啊。即便旧时的茶店,把茶叶末美其名曰:高碎,本就带有与完叶比对下,卑而故“高”之的意思。

外形与视觉的关联,视觉与味觉的沟通,极端化的视觉追求,完美化的体现,都在对茶叶外形的追求中表现出来。试想碎片化的袋泡茶,即使口感调适绝佳,你还会用紫砂壶来泡吗?所谓茶道六君子意义何在?进而,整个中国茶道存在的意义,缺了一个重要的基础。仿佛碎片化了的茶,也碎片化了我们与自然的关系,碎片化了人与人品茶论道的意义。

所以,无法碎片化的中国茶,必然有细细的外形区分来配合味觉的复杂。也必然分出牛马饮与雅客,而且必然极端化精致化,金骏眉的六万个茶芽,碧螺春柔若无骨的绒球,妙龄女舌采新芽,喝茶的人津津乐道。而且它也深深影响了民间的底层饮茶,鲁中山区农家,在家有客人需泡茶时,也知道大叶子茶不如小叶子茶更能体现对客人的尊重。茶的叶,这东方树叶早就溶进我们的文化血液里。和这个民族所有精美的传统文化表象下并不那么美的文化传统一样,它会让你爱还是恨?

电影《通天帝国》里的名茶叫雀舌。这个茶的名字不止是一个名词,里面包含了多少尊崇、华贵与阴谋。一千多年后,包括茶在内,所有的故事都碎片化了,再被今人重组。但茶叶,这个有锯齿、有叶脉的树叶,注定无法以碎片的姿态留存在我们的文化背景里。

我们的碎茶,永远叫茶叶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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