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世纪》:一部虎头蛇尾的巨作

澎湃新闻 2019-11-10 09:02 大字

编者按:这里是一个怀旧剧场。

《创世纪1:地产风云》海报

20年前,正值香港回归祖国后不久,东方之珠的未来会走向何方,成为很多人热议的话题,无线电视台正是在这一年,推出了一部鸿篇巨制《创世纪》,这也是TVB金牌监制戚其义三部曲中的第三部,也是篇幅最长的一部。

这部总共107集的《创世纪》,可谓是香港电视剧史上最大的制作,为此无线电视台也可谓是精英尽出,无论是当家小生罗嘉良、陈锦鸿、郭晋安、古天乐,还是当红花旦蔡少芬、陈慧珊、郭可盈、邵美琪,还包括老一辈的秦沛、汪明荃这样的老牌明星,以及吴奇隆、雪儿、叶佩雯、刘恺威、马德钟等一大批中生代和新生代演员,都纷纷投入了本剧的参演中。

《创世纪1:地产风云》剧照,陈锦鸿(左一)、罗嘉良(左二)

从风格上来说,《创世纪》可以说是《天地男儿》和《天地豪情》的延续,但与此同时,戚其义似乎并不希望让电视剧的主题,继续徘徊在1990年代以来,香港时装剧始终走不出的阴影之中。

自从1980年代的《流氓大亨》等电视剧开始,香港的时装剧就醉心于描绘家族恩怨、商场风云的场景,其中自然穿插着儿女情长,也不乏引人深思的东西。这一题材在1980年代末至1990年代初达到了巅峰,像《义不容情》《我本善良》《大时代》《火玫瑰》《笑看风云》还有《第三类法庭》等等,皆为其杰出的代表,而《义不容情》和《大时代》这两部内地观众并不陌生的作品,便是由戚其义的恩师韦家辉所监制的。

然而,自从《天地男儿》开始,由韦家辉所发挥到极致的这种香港时装剧风格,也渐渐地遇到了瓶颈,尤其是,那些值得让人去反复思考、深刻挖掘的东西开始变少了,尽管从《天地男儿》开始,时装剧的规模越做越大,但是制作人开始更多地去表现剧中的冲突,用更多充满弹性的、一波三折的情节,去取代那些反应现实生活的、值得人们反复去思量的东西,一言以蔽之,便是过分地流于技巧,反而对最本质的东西有所淡化了。

从这个层面上来说,《义不容情》《大时代》《火玫瑰》这样的作品面前,看似更加恢弘的《天地男儿》和《天地豪情》,反而落了下乘。看得出,在《创世纪》一剧里,戚其义也试图去做一些改变,以不至于令该剧像“天地三部曲”的前两部那样,流于形式而忽略了本质。

事实证明,《创世纪》很成功,但是仅限于前半部。

陈锦鸿、邵美琪

郭可盈、郭晋安

汪明荃、陈慧珊

《创世纪》前半部的成功,在我看来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莫过于对人物的深入刻画,对叶荣添(罗嘉良饰)、许文彪(陈锦鸿饰)和马志强(郭晋安饰)三个性格截然不同的好朋友,表现得非常饱满;但是在我看来,更重要的一点,莫过于这部剧本身的现实意义——站在那个时间节点上,这部剧真的承载着一种对香港未来的责任感,试图去引发人们对香港未来应该走向何方的思索。

在《创世纪》的第一部中,没有比许文彪对叶荣添的这番怒吼,更让我印象深刻的台词了——

我不是没有尝试过,我尝试安分守己,拼命干活!挣那么一点点钱!我试过!但是外面那些人,外面那些人!他们懂建筑懂盖楼吗?他们只是拿一点点钱出来,花一点点时间,把房价炒高不断地赚大钱!这叫做公平吗?你去问问他们!随便问一个人!问问他们需要些什么!他们的答案你很简单,只想要一间很普通很普通的房子!为什么他们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去供一间房子呢?因为是那些有钱人在耍他们!越有钱的就越玩得起!这个世界公平吗?这个世界公平吗?!

多么让人警醒,而这段话,甚至出自于一个TVB一力塑造的反派形象之口。

也许,正是因为这段话,升华了《创世纪》这部剧的格局,也正是因为这段话,令“许文彪”这个形象,成为了TVB时装剧史上,最令我扼腕叹息的角色之一。

不得不说,无线电视剧是很擅长塑造反派角色的,光是下面这一串名字,就足以引发很多港剧迷的怀旧情结——《流氓大亨》的钟伟舜(吴启华)、《义不容情》的丁友康(温兆伦)、《今生无悔》的高天俊(温兆伦)、《火玫瑰》的乔历(罗嘉良)、《孽吻》的张文伟(罗嘉良)、《笑看风云》的潘朗清(郭晋安)、《天地男儿》的徐家立(罗嘉良),还有《天地豪情》的甘量宏(张家辉)等等......

然而,他们却都难以同许文彪相提并论。

《创世纪》对许文彪的刻画不可谓不深刻,尤其是将这个人物形象,从一个年轻有为、正直善良的建筑师,在无法对抗大势的情况下,转变成为一个不择手段的野心家的一步步,都清晰地表现了出来,并且让整个转变过程显得毫不突兀。与此同时,相比那些最后丧心病狂的传统反派,许文彪的理想可谓崇高,甚至到最后,在已经表露出悔悟之意时,却遭遇横死,也不由地让人会为之扼腕。

《创世纪2》海报

但是,《创世纪》这部剧后半部的笔力实在是力有不逮。这里的力证,莫过于本剧对主角叶荣添的塑造。

事实上,最开始的叶荣添,是一个野心勃勃、不择手段,且对家族恩怨耿耿于怀的形象,在编导塑造这个角色的时候,显然赋予了这个角色以一种亦正亦邪的气质,而随着本剧的进行,这种亦正亦邪的最直观反映,莫过于叶荣添的行事方式,甚至可以为了自己心中的某种“大义”而罔故法律——这样的形象,当然不值得人们去学习,但是放在电视剧里,是有一种特殊魅力在的,所以在《创世纪》上部中,叶荣添是一个很有兄弟缘,亦很有女人缘的人,但同时却也因为自己的行事风格,不怎么受自己家里人的待见。

但是,那个因为亦正亦邪、有一种枭气在,从而引人入胜的叶荣添,在下部中,却人间蒸发了,取而代之的,是愈发老好人的叶荣添,一个好儿子、好哥哥、好男友叶荣添。可惜,这样的人物形象,在任何电视剧里都不会缺席......我想,既然《创世纪》已经塑造了一个善良、单纯、朴实的马志强,再将上半部中游离于正邪之间,甚至有点飞扬跋扈的叶荣添,转变成为一个老好人,这也是一种很遗憾的重复。

我心中的叶荣添,是那个为了让叶荣毅去死,给好友复仇,愿意不惜一切代价,甚至连自己的命都在所不惜的叶荣添——他可以为此千里飞赴马尼拉做局,可以为了满足合作者的漫天要价欺骗和利用自己心爱的人,但对自己的朋友(比如马志强、许文彪、叶荣亨)却又能够肝胆相照。总之,一个让人又爱又恨的角色。

罗嘉良

事实上,罗嘉良演这类角色,原本再拿手不过了,他本身就是以演反派出道,从《火玫瑰》的乔历到《射雕英雄传》的杨康,再到《孽吻》的张文伟和《天地男儿》的徐家立,“捞家”依靠得心应手的演技,逐渐成为了TVB的当家小生。遗憾的是,这个原本可以更有连续性、更有故事性的“叶荣添”,因为编导们无力再去驾驭更大的格局,而成为一个前后脱节、未完成的形象。

同样遗憾的是下半部中,古天乐出场所饰演的张自力一角。古天乐可谓是香港70后最具实力的两位小生之一(另一位是张智霖),然而他在本剧中所饰演的张自力,却因为笔力的难以为继,显得有些缺乏亮点了。

赵学而、古天乐

TVB的编剧们,并没有赋予这个人物以足够的复杂感和层次感,使得这个形象从头至尾,似乎都只是为了一个错误的复仇目标而生,相比于港剧历史上的那些经典反派,包括其兄长,即上部的主角之一许文彪在内,实在显得有些缺乏深度。对于古仔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很大的浪费了。

也正因为此,在叶荣添买凶杀死叶荣毅之后,这部《创世纪》已经在我心里结束了。后面的40余集剧情,如果用现在流行的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注水,没有新意的剧情,没有新意的人物形象,生搬硬套的大团圆结局,以及再也无法提供给观众以深刻思考的内容,这一切,让《创世纪》的下半部分,折射出香港电视剧产业的江郎才尽,以及无线电视台的盛世,即将从此一去不返。

事实也正是如此,数年后罗嘉良再次担纲主演的大剧《流金岁月》,已经让人感叹,香港时装剧再也没有好作品可写了。因为《流金岁月》的剧情结构,与《创世纪》的后半部分,是何其的相似!

从前,我会把《创世纪》视作香港时装伦理剧的集大成者,现在看来,也许只有半部《创世纪》,可以担当如此美名吧,另外半部,很抱歉,没有这个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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