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从未走远 王秋霞
十年,春秋冬夏轮回,三千多个日夜,足以让一棵小树长过房顶,足以让一个小孩长成翩翩少年。十年的十个清明节,十个六月六,十个寒衣节,每次回乡,每次上坟扫墓,都会感觉曾经已经陌生的老家又渐渐地熟悉起来。
老屋,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修的三孔砖窑洞。因为爷爷当兵多年,不善农活,父亲十几岁的时候便开始当家。他利用周末给生产队担窑土,一个晚上挣四十个工分;他到偏桥五里镇贩猪倒羊,补贴家用。因此,自力更生的父亲在二十几岁的时候便箍起了这三孔新砖窑。爷爷奶奶一间,无儿无女的大爷一间,我们一间。这个温馨的小院,曾给我留下许多童年的记忆。如今的老屋,因为长时间无人居住,墙壁早已斑驳,院落也已荒芜。可打开生锈的大门门锁,踏进院子,儿时的记忆依然清晰。
如今的老屋,没有多大变化,只是院子里多了一个自来水龙头,拧开,水哗哗地流了一地。记得小时候,缺水的旱原,饮水是个大问题。父亲是乡镇干部,在离家三十多里之外的地方工作,一月才能回来一次。回家后,父亲每天的活计安排得满满的,其中一项就是绞水。旱原的水井,水位在二三十米以下,用辘轳从深井里绞水,每次只能绞上来半桶。父亲和母亲常常要从深井中绞一整天水,才能把家里的几个大缸盛满。即便如此,父亲每次离开家的时候,还是要操心水够不够吃。后来,他找人一起打了口水窖,下雨的时候,把雨水收集在窖里,慢慢沉淀,需要的时候打上来。雨水虽不卫生,味道也不好,但总算解决了一家人吃水的困难。
出身农村的父亲,当过民兵,搞过社教。他蹲村驻队,领着农民种粮栽树,修路造田。他住在农民家里,农民吃什么他就吃什么。凭着勤奋努力和踏实肯干,父亲深得农民的信任,因此也迎来了人生的转折——转正,提拔,回城。八十年代初期,农转非后的我们离开了老屋,在县城安了新家。不需要烧土炕,不需要吃雨水,农村生活渐行渐远。对于家乡,一年半载回不了一次,那个村子,也离我们越来越远。
儿女们长大了,成家了。一生操劳的父亲,在退休后不久,无情的病魔摧残和侵吞了他的身体。后来,按照老人的遗愿,父亲回归到了家乡这一抔黄土里。父亲去世后的第一年清明,我们在他的陵旁栽上了柏树。这柏树成活得极好,一年一个样。日子就这样恍惚而过,转眼已经十年。
今年清明前夕,冷风肆虐,我带上香纸和吃食,还有母亲特意蒸的罐罐馍,来到父亲静静沉睡着的那片果园里。十年的时光过去,陵旁的柏树已是枝繁叶茂,它们和父亲生前栽种的这片果园一起陪伴着父亲。
父亲健在的时候,我不懂乡愁,我觉得父母的家就是自己永远的家。父亲离开我们十年了,我才觉得自己有了乡愁。而老屋,就是我安放乡愁的地方。
十年的时光,父亲早已融入家乡的泥土中。可每年清明,回到老家,望着果花飘香的苹果树,我仿佛看见父亲站在树下朝我们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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