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门镇魁星阁
一
那是一棵槐树。虽然周围还有其他的树相陪，但它还是有点鹤立鸡群般的孤傲。它扭转着斑驳粗壮的身子，高高擎着几片寥落的叶，卯足了劲直探苍穹。那个身影是如此倔强，平静中定格的生命状态有着翻江倒海的凌厉，有着战天斗地之后含血拭剑的淡然。几百年来，它巍然挺身于高山之巅，像一柄利剑，在风雨啸傲的岁月里划下一道火光四溅的痕迹。
我们迢迢而来，已是黄昏时分。天幕低垂，万籁寂静。空旷的内心涌动着时间的洪流。以此为背景，让一棵几百年的槐树做一个决然的亮相，这样很偶然的邂逅反而有着十分必然的意义诠释。
在树下，我只能仰视！它已经和逐渐散开来的夜色揉合在一起。仿佛剪影：零零碎碎。恍恍惚惚。要不是在风里飒飒作响的几片叶子，我会误以为这是一棵在岁月路上丢掉生命的树，或者说只是一棵走着走着就无法再坚持下去的树遗留下来的骨殖。
真实的情况是：它的确在生命的边缘挣扎！四散而开的树股子光秃秃的，盘曲着，扭动着，可以看出，力量已经饱和，只在最后的喷薄！只有最高处的那寥寥可数的几片叶子点缀着一缕呼吸——那么细微的呼吸！这似乎有点残酷，但是，荒芜尽头的一抹绿色孕育的力量是让很多心灵为之一振的。
“城头铁鼓声犹震，匣里金刀血未干。”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了这句唐诗。似乎和此景根本拉不上关系。
在树的高处，我看到有缠绕着的红绸，和叶子呼应飘拂。那是此地的老百姓敬贡之物。
一棵百年老槐成了一方百姓精神的依靠。那些被染上夜色的绸缎其实就是信仰，就是祖祖辈辈从心里掏出来的虔诚。超越时光，让灵魂安静。
二
准确地说，这棵槐树在一个堡子里。
这个堡子经历漫漫岁月，在沧桑的磨砺下依然留下了巍峨的身影。高耸的堡墙大气厚实，四面环绝，只有一扇很小的堡门是唯一的通道。拾阶而上，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堡子中央虬龙一样凌空而起的那棵槐树。
堡子内荒草萋萋，风抚草动，涌起暮色层层。这个堡子不大，但在那个匪患频仍的年代，已然是一个荡漾着暖阳的安宁的港湾。时光荏苒，曾经扶老携幼的村民躲避豺狼匪患的场面湮灭在历史尘埃里，但可以想象，一扇堡门死死堵上之后，一围夯筑起来的堡墙会让惊魂未定的村民逐渐安静下来。他们相信那厚实的堡墙，相信那个紧挨着蓝天的高度绝对的安稳！
在我看来，那些村民当初选择在何处夯筑堡子时，一定是看到那棵高大的槐树后，毫不犹豫地开始拿上铁锨、杵子、背篼、箩筐等工具，在它的脚下开始了一个生命家园的奠基。
当然，这只是我的想象。但一棵树和一个堡子在一群生命的信仰里紧紧走在一起时，那种夙愿的昭示在一个人的心里还是非常真实的。
三
如果说，一棵树丈量出了时间的长度，一个堡子掂量出了生命的厚重，那么一座庙宇则篆刻出了信仰的虔诚。
这座庙宇就在这个堡子之内，就在这棵槐树旁边。
它就是。据文字记载：“魁星阁位于武山县四门镇西堡村，二层重檐歇山顶土木结构，建于清乾隆五十六年（1791年），为县级文物保护单位。占地两千多平方米，建筑面积42平方米。左右两侧墙面，绘有近12平方米的精美山水和人物壁画；二楼正面窗口顶上悬挂“魁星阁”匾额。这是武山现存最完整的祈禄文化遗存。”
文字比较简单，但是客观地保留了魁星阁的零星史料。
夜幕下，阁楼飞檐翼然，气势不俗，古典雅致之美尽然毕现。夜色朦胧之中更具神韵。那高啄的檐牙，精致的斗拱，栩栩如生的木雕象头，让一个个慕名而来的瞻仰者赞叹不绝。四周十二根檐柱共同撑起两百多年的重量，让一座承载一方百姓心灵祈愿的庙宇在虔诚的目光里播撒泽润精神的和风细雨。借着手机的微光，我看到了门框上的木刻对联：“魁星高照古今士，文运恒生桃李春。”对联晓畅如话，不似一些古建筑上的那般艰涩深奥，却也道出了人们对魁星信仰的真实意愿。
我们走进阁楼，狭小的空间包裹着异常肃穆的夜色，此刻跳跃和响着的只是我们的心脏。借着手机的光，我们小心移步，努力地辨识着里面的塑像和墙壁上的图画。在一尊塑像的后面，有一个非常逼仄直竖的木梯通向二楼。我们手攀脚蹬，紧贴木梯，钻过一米见方的格子，就来到二楼。正中便是一尊魁星塑像，右手握笔，一脚独立鳌头，目光炯炯，神丰貌异。就是这个相貌凶煞的神灵用一根智慧的毛笔在老百姓虔诚的叩拜里勾勒着辈辈儿孙状元郎的梦想。我拿着手机，打开灯光，凑近墙壁，一幅幅精美的壁画展现在我的面前。但到底有些遗憾，在夜色里，要清晰而完整地欣赏整个壁画已是十分困难。
我弓着腰，透过阁楼打开的窗子，苍茫世界尽在眼底。不远处村子里人语隐隐，灯光闪闪。这是多么静美的画面。有生活的味道，有信仰的期许，无论从哪个角度而言，都算是对一个个活生生面孔完整的描摹。
四
一棵古老的槐树，一个沧桑的堡子，一座典雅的魁星阁，就这样在一代代人的心灵征途上结缘了。这种缘分的背后就是一颗颗向善的心灵，是一个个追求美好生活的灵魂。他们在祈祷的双手上耕耘着自己的日子，夯筑着自己精彩的梦想。
细细想想，那槐树，那堡子，那魁星阁，似乎都是对对方准确无误的注解。多少风雨岁月，多少人去了又来，无论怎么世事流转，它们借助一个个叩拜的身影，让彼此在历史的道路上更加真实，更加接近一双双满含泪水的眼睛。
□吉晓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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