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婴:遗弃的是麻烦还是悔恨 ?
弃婴,一个被放弃的生命。
他们从降临的那一刻,就没有办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同样是“祖国的花朵”,但他们出生没多久便被丢在了公路边、大桥下、医院里、地埂旁……他们也许被好心人收养,或被送进福利院；也许承受不住多舛的命运,生命之花尚未开放便已凋谢。
□本报记者景春燕
麦积警方日前接连破获了两起弃婴案。两起案件中的弃婴皆为患病的男婴,他们一个经医院抢救无效后死亡,一个被送往福利院暂时安置。襁褓婴儿,嗷嗷待哺。血肉情深,弃之何忍?弃婴的背后是谁的错?究竟该有怎么样的法律和社会道德来规范?这些问题不得不引起整个社会的思考。
对狠心父母将依法追责
新年伊始,天水市迎来了持续的降雪天气。1月6日清晨6时许,天空中飘撒着雪花,室外最低气温零下6摄氏度。一对王姓夫妇走出天水市第二人民医院门诊部的大门准备去买早点时,隐约听到马路边上传来几声婴儿的哭声。夫妇俩循着声音找去,发现不远处一个垃圾桶旁边放着个纸箱,婴儿的哭声正是从纸箱里传来的。
打开纸箱,里面躺着个出生不久的婴儿,包着小毛毯,纸箱里还有半袋奶粉和奶瓶。夫妇俩吓了一跳,赶紧报了警。
接到报警,麦积公安分局刑侦大队的民警立即兵分两路,一方面对目击者进行走访调查,以医院为中心,对视频监控进行分析筛选；另一方面,联系民政部门和福利院,对婴儿进行救治安置。
民警查看街面监控视频后发现,当日清晨5时许,一名男子抱着纸箱在医院周边转了一圈后,将纸箱丢在医院大门外的垃圾桶旁。而在马路对面,一名年轻女子一直原地远远地看着,直到男子将纸箱扔掉后,该女子头也没回便离开了。民警按照两人的走向进行视频追踪,发现两人在天水火车站附近会合后,一起乘火车离开了天水。
民警与铁路警方取得联系,经分析研判,确定犯罪嫌疑人为李某和董某。当日,两人坐火车到达兰州后,又登上了去北京的列车。
民警打电话对李某和董某二人进行传唤。1月9日,李某和董某二人从北京返回天水,来到麦积公安分局刑侦大队接受讯问。经讯问,二人对遗弃婴儿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遂被麦积警方依法取保候审。
婴儿大雪天被扔在垃圾桶旁
无独有偶,此前不久,麦积公安分局石佛派出所也侦破了一起弃婴案,出生仅17天的男婴经医院抢救无效后死亡。
2017年9月24日下午4时许,石佛派出所接到110指挥中心指派的警情:在麦积区与清水县交界处的公路旁,有一名婴儿被扔在路边的庄稼地里。
放下电话后,民警立即开车前往报案人所说的地点沿途寻找。近一个小时后,在一处荒地里,民警找到了用一个浅黄色小被子包裹着的婴儿。
小心翼翼地打开被子,眼前的境况让民警的心揪成了一团:婴儿面色通红,口鼻处都是呕吐或流出的污物痕迹,嘴边爬着几只蚂蚁,眼睛闭着但眼珠还在动,尚有呼吸。民警赶紧将婴儿抱上警车,第一时间赶往医院进行抢救。
民警检查发现,该弃婴是一名男婴,没有任何随身物品。婴儿的右腿上绑了一个脚环,上面写着出生年月日,还有母亲的姓名。被遗弃的这天,孩子出生仅仅17天。
婴儿腿上的脚环并不是正规医院的,看上去像是某个品牌奶粉赠送的。上面虽然写着孩子母亲的名字,但没有其他具体信息。民警返回婴儿被遗弃的地方,在周边村庄展开走访调查,但走访的村民都不知情。就在民警查找线索的第二天,9月25日下午4点多,医院传来消息,婴儿经抢救无效死亡。这个令人痛心的消息,让民警们暗下决心:一定要找到抛弃孩子的人。
民警了解到,每一名新生婴儿的信息,在市卫计委有关部门都有记录,民警于是立即前往市卫计委进行查询。根据孩子母亲的姓名和出生年月日,很快,民警查询到孩子出生的医院。几经周折后,民警联系上了孩子的父母陈某和宋某,并得知,当日将孩子遗弃在路边的是孩子的爷爷陈某某。
2017年12月19日,犯罪嫌疑人陈某某被民警依法传唤至派出所进行讯问。经讯问,陈某某对其遗弃男婴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目前,陈某某已被警方依法取保候审。
出生17天男婴被弃荒野
面对狠心的父母,法律应该如何制裁他们?怎样才能唤起这些父母的责任心?
1月25日,记者在麦积公安分局刑侦大队采访时,负责侦办李某和董某涉嫌遗弃罪一案的该大队二中队指导员剡朝阳说,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医疗技术的发展,包括全体公民社会公德的提高,遗弃孩子的现象如今越来越少,但即便如此,婴儿被遗弃事件还是时有发生。经警方统计,主要有三种原因引发弃婴行为:一是受封建传统思想影响,重男轻女,不愿抚养女婴；二是孩子患病,家庭拮据,没钱给孩子治疗；三是因非婚生育怕触犯法律或引出其他隐私问题,也容易导致婴儿被抛弃。同时,有些弃婴的亲生父母认为,弃婴都能够进入社会福利机构受到保护,或者被一些好心人收养。
甘肃天秦律师事务所的纪红律师介绍,《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六十一条规定:遗弃罪是指对于年老、年幼、患病或者其他没有独立生活能力的人,负有扶养义务而拒绝扶养,情节恶劣的行为。遗弃婴儿罪的认定可以依据遗弃罪构成要件去进行判别。对于遗弃婴儿的行为分两种情形予以处理:一是对于遗弃婴儿情节轻微,不构成犯罪的,由公安部门对行为人处以罚款；二是对于遗弃婴儿情节恶劣,构成犯罪的,应当以遗弃罪追究行为人的刑事责任,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甘肃鑫盾律师事务所的王丽敏律师分析说,在麦积区发生的这两起弃婴案中,李某和董某夫妇俩明知孩子年幼没有独立生活能力,他们应当履行抚养义务而拒不抚养,侵害了孩子在家庭成员中的平等权利,其行为构成遗弃罪。然而另一起案件中,误以为孩子已经死亡而将孩子扔在荒野里的爷爷不构成遗弃罪,因为他的行为不符合遗弃罪的主观故意,也不符合法律规定的客观上的抚养义务要件,孩子爷爷的行为在一定程度上符合过失致人死亡罪。
愿遗弃孩子的悲剧不再重演
这么小的生命,做父母的怎么忍心将孩子扔掉?
被扔在天水市第二人民医院门诊部大门外的男婴是李某和董某夫妇的第二个孩子。这对年轻的小两口是甘肃省平凉市庄浪县人,由于头胎是个女孩,夫妻俩一直盼着再生个大胖小子。
4个多月前,在全家人的企盼下,董某平安生下了儿子,可还没等全家人高兴劲儿过去,就发现了孩子的异样——孩子出生40多天了,腰上、腿上都没力气。夫妇俩将孩子抱到西安第四军医大学西京医院做了检查,大夫诊断孩子患的是脊髓性肌萎缩症,是一种先天性的基因遗传病,有的患儿会早年夭折,有的病情进展会自发停顿,患儿将处于永久性的无力状态中,国内目前尚无有效的治疗手段。听到这个晴天霹雳,夫妻二人经过短暂的伤心后,便产生了将孩子抛弃的念头。
1月5日,李某和董某抱着孩子来到天水,找了个旅馆住了一晚。第二天清晨天不亮时,两人就拎着装有孩子的纸箱,满大街寻找扔孩子的地点。走了近一个小时也没找到合适的地方,走到医院门口时眼看天快亮了,二人怕被人发现,便将孩子扔在垃圾桶边上后迅速离开。
采访中,谈到遗弃孩子的原因时,李某说:“我们农村人,经济条件并不好,两口子一直在北京打工,根本没能力救这个生病的娃。也想把孩子放在一个好人家门口,也许人家有能力给娃看病。”被麦积警方取保候审后,李某和董某夫妻二人虽然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也表示愿意接受法律的惩处,但二人却坚决拒绝从福利院接回被扔掉的孩子。
和李某、董某夫妇一样,麦积区的陈某一家抛弃孩子也是因为孩子的健康原因。
据孩子的父亲陈某说,他和妻子宋某结婚近4年,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2017年9月8日,孩子出生了,可是在宋某生产过程中,孩子在母体内已经缺氧40多分钟,因此导致出生后大脑、心脏等受到损伤。经医院诊断,孩子已经脑死亡,即使有幸存活,今后的情况比植物人更严重。
由于妻子宋某身体的原因,几天后,陈某陪同妻子前往兰州求医,孩子交给爷爷陈某某照看。孩子一共在医院的保温箱住了16天,高昂的医疗费用让这个农村家庭无力承受。尽管医生说,孩子留在医院的保温箱里能多存活几天,一旦出院有可能很快就会死亡,2017年9月23日这天,爷爷陈某某和亲戚还是将孩子接出了医院。
在开车回家的路上,抱着孩子的亲戚感觉孩子渐渐没了呼吸,考虑到当地的习俗——死在村外的人,尸体是不能回村的。经过商量,陈某某一路开车来到了麦积区和清水县的交界处,把孩子放在一个地埂边。然而,被抛弃时,孩子并没有死亡,这个脆弱的小生命,在荒郊野外忍受了一天一夜的寒冷、饥饿之后被人发现,但最终生命之花尚未开放便已凋谢。
“特别伤心,特别难过,但是也没办法。”采访中,犯罪嫌疑人陈某某几度哽咽,他说:“我是娃的亲爷,娃也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们心里想着,这是小两口的第一个孩子,我们尽量抢救。大夫说了娃抱回去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可是费用太高,这个经济压力我们实在承受不了。”
襁褓婴儿嗷嗷待哺,血肉情深缘何弃之?
父母原本是世界上最疼爱孩子的人,却狠心将自己的亲生孩子遗弃,着实让人难以原谅和理解。无论父母遇到什么困难,有什么难言之隐,都不该成为遗弃孩子的理由。遗弃孩子不仅是人性道德问题,更是一种违法犯罪行为,应当受到社会道德的谴责和法律的严厉制裁。
如何杜绝遗弃孩子的事件发生?这是我们应该思考的问题。
对此,纪红律师说,这两起案件中被遗弃的孩子,虽然身患疾病,的确会给家庭造成巨大的经济负担,但在我国,孩子一旦落地有呼吸了,他的生命是不能随意被剥夺的。作为一名法律人,建议每对父母都要做好孕检、产检,降低缺陷孩子出生的概率,为孩子的健康负责。
王丽敏律师说,弃婴问题不仅仅是道德问题,而是日益严峻的社会问题,如果仅在法律上加大处罚力度是远远不够的,毕竟,大多数弃婴行为是被逼无奈的抉择。因此,在这个问题上,一方面,政府要做好残疾儿童登记工作,所有接生的医疗卫生部门都应该建立和健全接生残疾儿童的登记制度。公安机关和计生部门,对所辖地区残疾儿童出生后的情况,要长期跟踪,定期检查,直到长大成人,严防遗弃残疾儿童问题的发生。
总之,只有社会各界共同努力,为孩子撑起“保护伞”,才能有效杜绝遗弃孩子的悲剧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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