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陌今犹在 俯仰昔人非 永昌路的前尘往事
永昌路今景
历史悠久的城市,老街巷是一道永恒的风景线。它好像压缩饼干,塞满了可以膨胀开来的丰富内容,任你去感受斯时的市井文化,臧否历史人物,与久远的过去进行对话。兰州的永昌路就是这样一条街巷。
这条街以前叫水北门街,起此名,是与“水”和“北城门”有关。明朝时,兰州城“据河为险”,北城墙矗立在黄河岸边,无需设关楼,但为了取河水方便,故开北城门,叫广源门。因其为水而设,老百姓就习惯称之为水北门。城门没有开在北城墙的中间,而是偏西,距黄河桥较近,过桥即可达连接西域与中原的通衢大道。从城门洞向外眺望,是一幅苍茫水墨画;朝内窥探,是一幅市井烟火图。由于其位置重要,水北门常常设岗驻兵。由此门向南有条街道幽幽延伸,穿过内城及南郭,约有三里之遥,就是水北门街,也是运水进城的主要通道。
那时以卖水为生的水夫主要是四川人或本省的秦安人,一担在肩,整日奔波。有诗记载水夫的艰辛:“卖水夫,卖水夫,终日挑水黄河头……城南复城北,叫卖几时休……”兰州人称水夫为水客。水客有着独特的发型,即清末民初剪去辫子留在后脑勺的散发,担水或推车时随身体颠簸而随意摆动,再加上粗布衣衫、麻线鞋的简朴装束,市民就知道这是水客来了。由于水客的频繁过往,暑日满街淋漓,寒天一路冰凌。那时人们信奉“水能生财”,且得地利之便,这条街就繁盛起来。清朝末年,街道两侧酒肆、茶楼、商号较多,县署衙门,兰泉驿站和当时带有官方色彩的八旗会馆也设在这里。
水北门街演绎了属于自己的故事,故事中既有政治斗争的惊天动地,又有百姓生活的波澜不惊;既轰轰烈烈,又隽永悠长。古今来多少角色,把巷陌作为戏场,走向历史的前台。
上世纪初八旗会馆处决满清封疆大吏毓贤的事件,事后成为人们热议的话题。120年前的那个庚子年,企图废掉光绪、独揽朝纲的慈禧,因遭到反对而忌恨在心,恰逢义和团提出“扶清灭洋”的口号,清廷的后党亲贵和一些官吏,主张招募义和团抵御洋人,符合她报复洋人的目的,就同意了主战派的主张。时任山西巡抚的毓贤是主战派之一,在京津失陷前后,他又提出一些抗击八国联军的措施,有的被清廷采纳。后来,清廷战败,在与八国联军议和时,联军指认毓贤为罪魁祸首。一看战局逆转,这位玩弄群臣于股掌之中的“老佛爷”,便将战败责任推到“昏谬无知”的“诸王大臣”身上,加以惩办,毓贤自然名列其内。起先,朝廷给予主战的一些大臣发配新疆的处分,但因毓贤杀洋人甚多,联军执意要求将其处死,清廷只得屈从,遂下令加重对“首祸诸臣”之惩处:毓贤即行正法。诏书在甘肃追上了发配途中的毓贤。
辛丑(1901年)年初,甘肃提刑按察使何福堃接到诏书后,将刚到兰州的毓贤及随行家属,悄悄安顿在八旗会馆,并派士兵把守。经过“庚子之变”的满清王朝已是千疮百孔,时局波诡云谲,各种政治势力潜流暗动。为防不测,何福堃等不得甘肃新巡抚到职,就将本拟于正月初六行刑暗中提前为初四凌晨,地点也从城外刑场改为就地执行。面对朝廷指令,毓贤倒也从容,并作两帧联自挽。行刑那天清晨,身着红衣,手提鬼头刀的刽子手一出场,重兵围拢的八旗会馆门前就充满了杀气。监斩官宣布谕旨后,毓贤朝北跪拜谢恩,随之在门前两侧铺展自提挽联的红地毯上引颈就戮,立时鲜血喷涌,魂断兰州,走完了59年褒贬不一的人生路。毓贤集清官与酷吏于一身。他死后,有人骂其“误国”,还有人说他是“恶清官”;有人为其烧纸祭奠,也有人为其立祠供奉,后被朝廷下令拆毁。
至此以后,清王朝已在风雨飘摇之中。面对国家危难,无数仁人志士前赴后继,寻找救国救民之路。十年后,辛亥革命爆发,又十年后,中国共产党诞生。发生在这条老街上的“水北门兵变”,就是共产党人的一次武装革命的尝试。
1933年4月,中共甘宁青特委委派贺晋年同志打入兰州警察机构,成功策动驻扎在水北门的甘肃行署特务营一个排起义,在贺的带领下连夜出城,加入在靖远成立不久的西北抗日义勇军。此次兵变虽然人数不多,但发生在国民党在甘肃的统治中心,影响很大。贺晋年南征北战,九生一死,因其战功卓著,指挥有方,解放战争时官至兵团副司令,后来成为开国少将。
时过三年半,震惊中外的西安事变爆发的同一天,即1936年12月12日,在水北门驻防的东北军51军一部向黄河北岸的中央军打响了第一枪,随即枪声如炒豆,城内的51军将士包围了西北绥靖公署和军警等部门,很快控制了局面,立即通电全国,响应张学良、杨虎城“八项主张”。这就是和西安事变成犄角之势的兰州事变。事变前夕,时任51军中校参谋的中共党员解方秘传张学良亲电,东北军遂即予以响应。解方曾任张学良的副官,一向为张学良所倚重。事变的成功发动,解除了张杨的西顾之忧,壮大了西安事变的声威。此后,解方参加过台儿庄战役、徐州会战。后又在八路军120师、东北野战军、志愿军等担任要职,为开国少将之首。
“兵起将出”,巷陌区区之地,竟留下了共和国两个将星的传奇。正是这些开国将星及其战友,谱写了一部恢宏的中国革命战争史诗。
令人震惊的事虽然偶有发生,但街巷多半时间是在平和的氛围中度过。上世纪初,隐隐约约的曲调常从八旗会馆内传出。这曲调像是戏曲,却又不同于耳熟能详的秦腔;唱腔华丽,韵味醇厚;念白儒雅,十分悦耳。过往的行人莫不驻足倾听。后来人们知道,这就是京剧,演唱者是馆内来自京畿之地的八旗子弟。据专家考证,这是京剧在兰州的发端。八旗子弟还经常到酒肆茶楼浅斟低唱,使京剧得以较快传播。二十年代末,干脆将会馆当作剧社,成立戏班,招募乐师和演员。抗战时改名为胜利舞台,此时,一批京津人士为避战乱来到兰州,使京剧进一步发展。舞台借戏曲表达抵御外辱之志,经常上演《三收徐州》《出五关》《木兰从军》等剧目,演员唱得满宫满调,观众听得激情四溢。此后又改名为云声大剧院,成为市井中最热闹的所在,京剧就在热闹的氛围中发扬光大。
此街余音缭绕的不仅是京韵,还有悠扬恬淡的笛声。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经常徜徉于此街中段的一位盲人,人称魏师傅。一袭灰色长袍裹住他的中等身材,老式圆形墨镜罩住双眼,八字胡须分列嘴唇两侧,一副老年间的学究模样。他一手拄棍,一手吹笛,奏出简单的“哆来咪”“咪来哆”曲调,人们就知道他来到街上了。随后,就听到他叫卖芭兰香的吆喝声,叫卖声节奏感很强,并且由高转低:“芭兰香,芭兰香……”孩子们随其后模仿他,气氛顿时活跃起来。孩子们知道他会吹笛,就要他吹。魏师傅好说话,整整衣服就地而坐,随即悠悠的笛声就从围拢的人群中袅袅飘出,这是那个时代的街头音乐。传闻其时间猜得准确,路人常常向他打问时间,有时小孩起哄,也问:“魏师傅,几点了?”猜得果然不差几分秒,闻者无不称奇。据说,为了生计,他还悄悄占卜算卦。因为其时间猜得准,有人认为他的卦灵,就到与此街交汇的金塔巷他家里去算。后来随着手表和音响的普及,问时间、听曲的少了,以至踽踽独行的魏师傅何时消失在街巷,没人确切地记得了。
此街南段有一位苏联十月革命后流亡而来的俄罗斯女子,大家都叫她“玛露茜”。她以刷墙为业,活干得好。一柄长刷,支撑了她寄居他国的人生。因其所在的粉刷合作社位于此街,上世纪中期,人们常在街上看见她的身影:白色工作衣帽衬托出碧眼金发的异国风韵,虽年至中年,仍令人瞩目。她的身世无人说得准。传闻,玛露茜流亡中国后嫁给了一位东北人,但家庭并不和睦。留在人们记忆中的玛露茜大多是酒醉的形象,摇摇晃晃,醉眼迷蒙,口中自言自语,是去国之忧,还是家庭之怨?因语言不通,难以猜度。刷子刷得了墙上的污痕,抹不去心中的伤感,因此她常常醉卧永昌路南段当时叫作自由路的路牙上,也许在此处她才能获得心灵的自由和安宁。她的名字在俄国鲜见,于是,有人猜测:“马路息”与玛露茜谐音,是否人们错把她的绰号当成姓名,犹未可知。
如今,永昌路依然是京剧的主要传承和弘扬之地。时有盛大的京剧活动在此街中段东侧的金城大剧院举行;平时,街道南段东侧的东风剧院常常座无虚席。京剧票友与京剧艺术家一起,共享国粹之乐。京剧在兰州之所以久盛不衰,与此密不可分。京腔京韵往往酿成这样的场景:精彩的剧目已然落幕,戏迷们还沉浸在动人心弦的情节之中,久久不愿离去,感叹戏里戏外的世事变幻和人间悲欢。
其实,街巷也是舞台,你方唱罢我登场。戏散了,舞台还在;人去了,街巷还在。正是“巷陌今犹在,俯仰昔人非”。古往今来的人和事常常在这里叠印,留下了许多令人唏嘘的珍贵片段。
□高益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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