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遥远的记 忆

天水晚报 2019-09-05 15:33 大字

红社公路修通之前,老家还没通电,老家人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农闲时,父母亲背上自家的农产品,从村子背面上山,途径李家湾、张家山,下山以后经吕家村、何家村,去北道埠赶集,把自己的农产品卖掉,再买一些日用品回来,来回要走近五十里的山路。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修路的,也不知修了几年。总之我的记忆就从红社公路修通开始,那一年,我六岁。红社公路刚修成没有柏油,但是它已经让我老家有了历史性的进步,有了路,就有了车,有了拖拉机。记忆中大型55拖拉机最实用,我的父亲农闲之余和叔叔伯伯们一起用大锤打石头,搬到大型55拖拉机上,拉到北道,装上火车,运向远方。一拖拉机石头能卖35元,父亲和各位叔伯合作,能挣我的学费和生活费。

老家人偶尔也会在晚上坐着大型55去北道的剧院看秦腔,那时我第一次知道了戏文可以打在戏台两边的屏幕上。我的父亲和伯伯们都目不识丁,所以在剧院看戏的时候,我可以骄傲地给他们读唱词,那是我学到的知识的最早运用。

路通了,有了拖拉机,我们不用再翻山越岭走那么多的路了,十一二岁的我,也可以独自提一篮鸡蛋到北道卖了,再买一些日用品回家。顺便还可以买一些画书,坐在路口边看边等着坐拖拉机回家。也是从那时起,小小的少年有了梦想,有了追求,我想我后来的努力、勤奋和独立的性格,都应该是那时候就开始锻造的。

要想富,先修路。迎着改革开放的春风,老家人也靠着便利的交通发家致富了。我在红社公路和牛头河水的陪伴下,笨拙但努力地考到了天水师专。那时,红社公路已经变成了柏油马路,周末或者月末回家也已经有班车可以乘坐,但偶尔我还是愿意乘坐拖拉机。那种柴油机发出的“啪嗒嗒啪嗒嗒”的声音,听起来非常亲切。

那时家里的情况也好多了,父亲不肯让我再坐拖拉机,要我去坐班车。但是父亲依然顶着炎炎烈日,抡着大锤打石头,供我上大学。记忆中,我坐在老家炕头上,远远看见班车像只蜗牛拐过上倪村的时候,我就跳下炕往马路上跑,不早不迟,刚跑到马路,班车恰好就到了眼前。坐上班车,渐渐地远离老家的时候,隔着车窗我还是能看见父亲抡起大锤拼命打石头的身影。

后来,我工作了,依然是周末月末回老家,家里的房子已经一砖到底,父母靠着勤劳的双手,凭借着打石头的韧劲,连院子都硬化了。红社公路也比以前更宽敞更干净了,老家人有了自行车,有了摩托,又有了小汽车。彼时,老家已经变成了娘家,暑假带着儿子回去,走在红社公路上,走在牛头河畔,给孩子讲自己的童年,指点哪里是我童年掐菜常走的地方,哪里是我少年割柴常去的大屲,哪里是牛头河发了大水我躲避过的窑洞。

再后来,回家变成了节日才有的流程,故乡成了年轻时想逃离,年老时想回却回不去的地方。火车通了,老家挪到了牛头河对岸,一排排整齐的别墅盖起来了,但每次回去,我都会去老庄走走,看看,想想。老家门口那棵两人才能合抱过来的国槐被砍掉了,小时候挑水时走的那条羊肠小道已经葱葱郁郁了,那条冬天溜过冰夏天槐花繁盛的小沟也已经变了样了。

站在三尺讲台一晃近三十年了。三十年的时光,就这样悄然而过,我的大半生里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故事,但只要一回到故乡,心里总会涌起一股暖流。蜿蜒曲折的红社公路,同样蜿蜒曲折的牛头河水,会让我想起许多的人和事,想起我们曾经走过的路,想起我们曾经奋斗、拼搏的过往。这回忆,让我沉浸在美好的时光里,让我感念生活、感谢这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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