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长短调 □赛丽麦(天水)

天水晚报 2019-08-01 10:45 大字

一夜之后,断断续续的阴雨总算是有了一点点停歇的意思,虽然乌云还是厚得一朵连着一朵。可好歹我们的这次出行,不用再冒雨前去了。

长宁驿距离马鹿,有二十来里路,过了马鹿镇、宝坪村,再一路向前,看到左手边出现一个公交车站的候车亭时,就意味着到了长宁驿。长宁驿是没有村牌的。除了它的名字透着的神秘与古老外,现在的它,跟无数的小村庄一样,普通得吸引不了人们太多的视线,知道它辉煌过去的人越来越少了。长宁驿蜷缩在关山西侧,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标识,就是它如今现状的最好注解。

车拐进水泥小路,远远就看见了长宁驿。村口一溜被雨水冲洗得很鲜艳的红砖水泥房,突然让人心里一阵失落。我是应该替长宁人高兴的,可还是忍不住为一座古村寨的日渐消失而有些怅然。

村里很安静,没有人声,也没有狗吠。车驶出村子,驶向长宁驿道。

荒凉,我忍不住就冒出了这么一个奇怪的感觉。如果说寸草不生让人感觉荒凉,那么杂草丛生同样让人感觉荒凉。雨水充沛的结果,就是各种野草肆意地疯长。村外古道的右侧有大片的庄稼,为防牛羊糟蹋,长宁人搭了篱笆,篱笆下面,是我们一个月前来时,捡到过老陶片的石头地垄。野草簇拥着石头,又缠绕着篱笆,鼓着劲地向上、向古道伸展着。古道另一侧原来铺在地上的野草,也已经齐腰深了。它们彼此寻找、互相呼应,似乎要携起手来,将这唯一的通道吞噬掉。青草拂着车身,车在两道绿色的帐蔓围成的夹缝里穿行。

乌云开始消散,蓝天羞羞答答的露了点脸。关山岭高谷低,陡峭险峻。往来信使、商旅使团,在一路跋涉人困马乏之时,踏上长宁驿道后就会眼前一亮,紧绷的弦豁然一松。长宁驿道绵延两千米,南北宽约三百米。两侧奇峰壁立,古树参天,而山谷却是难得的地势平缓。各路人马在长宁驿站稍事休整,补足粮草后,继续翻越关山,或西往西域,或东往长安。我极力翘望着远方,弥补着不能走更远一点,看更多一点的遗憾,恨不得能将长宁古道的那一头,拽到我的眼前来,好看得真切一些。

这时,空旷的山谷中,一位老人,忽然孑孓而来。

我似乎看到两千多年前张骞手持旄节,西出长安,前往西域联络大月氏夹击匈奴,一心报国的忠诚;又似乎看到一千四百年前玄奘法师风餐露宿,历经艰险只为到天竺学习佛法的决心;又看到一千两百年前杜甫衣衫褴褛,为躲避战乱而携家带口,翻越巍巍关山前往秦州寓居的无奈……“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浩荡关山,承载过多少人的悲欢离合,演绎了多少名扬天下的历史传奇,留下了多少悲怆豪迈的诗词歌赋!

老人走近了,一打问才知和我们同路,便请他上车带我们去村委会,顺便也向他打听打听长宁驿的事。

谁会想到,那片篱笆围起来的庄稼地,在百多年前,曾经客栈相连,屋舍俨俨。老人说,他年轻的时候来这里放羊,听老人家说,早些年天南海北的人在这里歇脚,驿里人多得住不下,只好把客栈修到了驿外,这片庄稼地当年就住满了人。后来驿站慢慢没落,人们只有另寻出路。能迁走的都走了,没有了人气的客栈也就破败坍塌了。最后,就被留下的人一铁锨一镢头地挖倒铲平,成了现在的庄稼地。据载,长宁驿站是清末撤销的,谁能想到,完成自己历史使命的长宁驿,经历了曾经的繁华喧嚣之后,如今寂寞得只剩一片绿油油的庄稼,只剩一个五十来户人的小村庄。

进入村子,老人指着一户人家大门外半截子已经埋在土里的石磨盘说,以前多得很,后来没用处,也没地方放,就都扔到河里了,河里多的时候有几十个。河里的不是被水冲走,就是被埋在了河水里。一凿一锤,一敲一击,带着多少人的心血和汗水才雕凿而成的石磨盘,就这样没有了。

时间的关系,我们来不及找村主任了,婉谢了老人去家里做客的邀请,匆匆踏上归程。带着困惑来,依然带着困惑走。村口的白驿堡是不是长宁驿的东大门?长宁驿的西大门在哪里?传说中的石人在什么地方?长宁驿道的尽头是不是下一个驿站张棉驿?……我没来得及打听清楚。可谁又能说此行我没有收获呢?

太阳终于出来了,一扫连日来的阴霾。山川田野,一片明媚,连心里也跟着一片亮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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