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牵牛花儿开

刘鹏飞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牵牛花，是因为家乡田野河沿路旁到处都有牵牛花，还是因为我记忆中的那首《牵牛花》歌曲，抑或是我见过的齐白石老先生的那幅《牵牛花》画。上次回老家时，恰遇牵牛花盛开，好像是迎接我的到来，一院子的牵牛花开得正鲜正艳正旺。母亲斜倚在爬满牵牛花的院墙边，向我回来的路上张望，那一头白发定格在红花绿叶中，更显得苍老和凌乱。

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人把牵牛花和父母的牵挂连在一起，也许是一个“牵”字吧。一曲“家中的牵牛花，爸爸的牵挂”让人倍感亲切。每当听到这歌声，我就想起家中的牵牛花，想起牵牛花旁的父亲母亲。

牵牛花是我的家乡最普通最常见的花朵，家家户户的院落中都有栽培，说在栽培，其实并没有人问过它们的事，颇有点花开花落任由之的味道。春天院墙边、砖缝中悄悄地钻出一棵棵不起眼的小苗，到了夏天就轰轰烈烈地开放，即使到了秋天也无人收籽，成熟的籽粒自由脱落，到了来年春夏之交，埋在土里的种子又发芽长了出来，就这样一年年爬满老家夏日的院墙。

家乡人叫牵牛花为“喇叭花”，因花朵形状像喇叭而得名。牵牛花的花期并不长，往往都是早晨开花，上午被太阳一晒，热气一蒸，很快就枯萎了。但第二天一早，又会有新的花苞开放。“捂在怀里怕你热，含在嘴里怕你化”，虽然这不是老家人对牵牛花的钟爱，但却是父母亲对儿女的感情。记得我在外地上高中，有一个周末因为模拟考试没有按时回家，父亲步行六十多里去学校看我，第一句话就说“你可让我和你娘挂念死了”。

后来到外地求学，到外地工作，离开了父母离开了牵牛花，只剩下父母在家中守着几亩薄地年复一年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每想到邻居的孩子没有考上大学在家中帮助父母干活的情景，心中就老是不安。父母希望儿女有出息，好像是跑得越远前途越大，而父母则在家中受苦受累，但天下的父母没有谁总希望把自己的儿女捆在身边的。“就盼你能有出息，爸爸不用你报答。家中的牵牛花，爸爸的牵挂，你就放心走万里，爸爸在家有你妈”。

名家画牵牛花的并不多，也许是因为它们太普通了。齐白石也是在上世纪20年代结识梅兰芳，在梅家看到一种花大如碗的牵牛花后，才开始画牵牛花的。“梅家植牵牛花百种，花有极大者，巨观也，从此始画此花。”齐白石的牵牛花，花皆侧面观，一朵朵昂扬向上，极具生命力。他92岁时还作过一幅牵牛花，并在题款中忆及他曾经居住的湘潭县之晓霞山，说那里到处开着牵牛花，一丛丛、一片片，而且花朵都很大。一生都在外闯荡的齐白石虽然画牵牛花画得晚，但他从年轻时起一直到年老，都是爱着牵牛花的，只是年轻时“用汝牵牛鹊桥过，那时双鬓却无霜”罢了。

我也曾带着家中牵牛花的种子试图让牵牛花在这个小城里开花，但没有成功。最好的一次种在阳台上花盆里的牵牛籽也发芽长苗牵藤引蔓了，但最后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它始终没有开花。有一位画家朋友知道了我的心思，专门给我画了一幅牵牛花，挂在厅堂。它虽然不能解我思念和牵挂之苦，但至少让我有一丝慰藉，有了一丝亲切，有了一丝相识感。

关于牵牛花的诗歌我也背了不少，“红蓼黄花取次秋，篱笆处处碧牵牛”“楚女雾露中，篱上摘牵牛”“黑丑花开早晚凉，红蜻蜓出雨丝香”。家乡的牵牛花从五六月份开始开放，直到进入秋天的十来月里仍然非常茂盛。牵牛花花期可谓长矣。我最喜欢的牵牛花诗歌还属宋代施清臣的“一泓天水染朱衣，生怕红埃透日飞。急整离离苍玉佩，晓云光里渡河归”，还有宋人汪应辰的“叶细枝柔独立难，谁人抬起傍阑干。一朝引上檐楹去，不许时人眼下看”。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因为我总觉得从这两首诗里，既能读出子女的情，也能品出父母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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