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清气我的秋 □李晓东(天水)
四季可以安排得如此熨帖,真是让人欢喜。
清气是骨子里就有的,穿越清气已有半生,之前却是混沌,不曾仔细。想来秋之清气亦如人之浮生,不经历一些年头,很多因果终究模糊。
秋之清气,令秋在四季里卓尔不群。
清澈的山,清澈的水,清澈的空气,清澈的花香。山的清澈,必然是透过山的色彩因此层递的。夏的浓烈,在一夜秋风中悄悄剥落,清晨醒来,山色已然沉静内敛,绿还是那绿,绿里却又浸了幽幽的水汽,不再张扬,不再喧腾,它就那样默默横陈,没有了主动出击的跃动,只是无声,只是等待。水的清澈,却是我能听得到的。与前一季的激越不同,秋水脉脉,秋水依依,不过一素面女子,低眉信手间的温婉。秋水之上,紫气袅袅,花香隐隐,这就是清澈的模样了,那是见不得一丝汗渍的,缁衣与肌肤之间必是充盈着清凉清风的。
清朗的少年,清朗的眉目,清朗的精气神。懵懂时的浑圆已经定格在老照片里,扑面的是气宇开阔,骨骼清奇。他在早秋的风里骑着单车,箭一般远去了。我的目光,追不上他的背影,秋风可以。秋风鼓起他的白衬衫,如一面白帆,他在劲帆的助力下,瞬间就不见了。
“清神生心,心生规,规生矩。”这是月白风清的夜,读《管子》因视窗外,海晏河清,斗室清茗。浮生过半,终于晓得秋之清气的好处。箫音低回间,忽闻清越之音穿过,甘冽清醇,不知所终。恍惚间,泉石清幽,笔锋清逸,山水有清音,晚钟声清扬。一时间满园清馨,和风清晓。
清晰了的,不光是秋的模样,还有,在秋之清气里愈发安静的我的模样。
始终相信,一个人的秋,方是最清纯的秋。不是不需要同路,实在是,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有些景,只须一个人看。好比眼前的秋,即便是我单个的脚步,都似乎有些惊扰她了。我尽可能地放慢脚步,慢到没有声音,慢到几乎停滞,于是,那满满的清气,丝丝缕缕拥抱了我,冰清玉洁,清明安详。空室清野,穆如清风。清夜扪心,饮泉清节。清音幽韵,丽句清词……
清秋的拥抱,若即若离,是我喜欢的感觉。一向不喜过热过火的东西,于人尤其如此。一个见谁都很热情的人,总让我心里有些排斥。清冷的,淡泊的,也许是人,也许是物件,都让我暗生欢喜,心底下觉着亲近。于是知道,清秋之气,原是给那慢下来的我准备的。当我步履匆匆,被红尘裹挟,清秋也便远离了我。当我安步当车,于陌上徜徉,清秋如我,我若清秋。
心生感激。感激正在悄然生成的清秋,感激正在穿越清秋的我,我在人生的秋天里,与四季的清秋达成默契。
四十年间,她始终沉静在四季一隅,等待我的成熟。四十年间,我始终踟蹰在拥堵的路上,等待我的秋天,我们彼此的等待成全了此季的相遇,不同的是,清秋之等待是清醒并且含笑的,我之等待是茫然并且疼痛的,但是,在彼此成全的这一刻,疼痛已离我而去,我的心底平静清亮,我知道,最好的季节,来了。
知道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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