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晋风云说略（五十） □罗学闰
读完《晋书·刘裕传》，我想起宋代词人辛弃疾的《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这首词的上阙就是礼赞“刘裕北伐”的英武雄姿。东晋偏安江左，祖逖、庾亮、褚裒、殷浩、桓温、谢玄等都先后北伐，但无一真正成功。唯有刘裕，以“金戈铁马”之师、“气吞万里如虎”之势，取得了北伐的胜利。两次北伐，先后灭南燕（410年）、破北魏（417年）、亡后秦（417年），收复了山东、河南、关中等地，光复了洛阳、长安两都。后虽有长安之失，但潼关以东、黄河以南和山东全境，已经划入东晋版图，到此时，东晋已经是“七分天下，而有其四”了。唐代史学家朱敬则称赞刘裕北伐：西尽庸蜀、北划大河。自汉末三分，东晋拓境，未能至也。
刘裕是个“大器晚成”的典型，在北府兵崭露头角时（399年），刘裕已经37岁了。他先在孙无终手下当司马，后到刘牢之手下当参军。跟着刘牢之去平定“孙恩之乱”，打得孙恩跳海自杀。桓玄逼杀刘牢之后（400年），刘裕就接管了刘牢之的军队，成为北府兵将领。刘裕的成长是靠“打出来”的，先打败“反政府武装”（孙恩、卢循），再打败“篡国者”（桓玄），迎接晋安帝复位（404年），到都督八州诸军事、总百官行事，仅仅用了不到5年的时间。刘裕的声威，不仅在东晋朝野响当当，还扬名后秦。刘裕遣使后秦（405年），要求后秦归还以前占领的淮北诸郡。后秦皇帝姚兴鉴于西面战事吃紧，不敢与东面的刘裕为敌，于是淮北12郡回到东晋的怀抱。刘裕因功授封“豫章郡公”（406年），还食邑万户，成了“万户侯”。次年（407年），刘裕的恩人王谧去世，刘裕入掌朝政大权。据说，刘裕出生后（363年），母亲就去世了。父亲刘翘无力请乳母为其哺乳，准备拿到路边“甩了”。这时，刘裕从母（刘怀敬母）正在“哺乳期”，及时伸出援手（养育刘裕），刘裕这才活了下来。从母很喜欢刘裕，每次都是先给刘裕喂奶，再喂奶给自己的儿子怀敬，导致刘怀敬经常吃不饱。所以，刘裕就把从母当母亲，他对从母的孝顺在东晋朝野首屈一指。即使堂兄刘怀敬没有文武之能，刘裕建宋后，还是让他班列朝臣。
刘裕在执掌东晋朝政期间，先后杀了五位皇帝。在“代晋立宋”当了皇帝后，又杀了一个皇帝，创下了中外历史上的最高纪录。杀楚国桓玄（404年），前面已说。杀南燕慕容超（410年），就有些戏剧性了。南燕皇帝慕容德死后（409年），其侄儿慕容超袭位，纵兵肆虐淮北，掳走东晋两个太守（阳平太守刘千载、济南太守赵元）和百姓千余家。激起了刘裕“北伐中原”的念头。据说，慕容超是为了到东晋“抢人才”（音乐舞蹈），才挑起边衅的。不曾想，惹起了亡国的大祸。刘裕不仅杀死了慕容超，灭了南燕国（410年）。而且因为“广固之战”打得艰难，在广固城（南燕首都）攻破后，还屠杀“三公”以下3000余人（屠城）。正当刘裕要乘胜推进北伐事业时，后方告急，“卢循之乱”起，刘裕只有顾一头，于是班师回朝。
当年（410年），占据岭南的卢循（孙恩妹夫）、徐道覆见刘裕“领兵在外”，就发兵攻打江州，打死了江州刺史，豫州刺史刘毅也被卢循打败，情势危急，朝议有了“奉安帝北归广陵避敌”的建议，刘裕没有答应，硬是凭着军事智慧，打得卢循的十万大军一路奔逃。最后卢循逃回自己的老巢番禺（今广州市番禺区），被交州刺史杜慧度所杀（411年）。这场发生在三吴地区的“道教徒起义”，持续了12年，终于被刘裕平定了。但是，“人民内部矛盾”又起，追随刘裕“京口起义”的刘毅、刘藩两兄弟雄兵一方，到412年，他们的势力范围包括长江上中游地区，成了都城建康的“心头大患”。再加上刘毅一直对刘裕不服气，表面上拥戴，内心却“羡慕嫉妒恨”。刘裕看重旧情，但他越隐忍，刘毅越跋扈。刘裕趁刘藩入朝时（412年），指称他与谢混（谢安孙）图谋不轨，朝廷赐死了刘藩和谢混。接下来，刘裕亲征刘毅（412年）。最终，刘裕前锋大将王镇恶在江陵（今湖北荆州市）把刘毅军队击溃。刘毅单骑出逃，在牛牧寺外自缢死亡。据说，刘毅突围而出，逃到一座佛寺（牛牧寺）请求藏身，竟被寺僧断然拒绝。原来，当年有一位将军被刘毅打败后，孤身逃到这座寺庙，被住持收留。后来那个将军被搜出，刘毅将住持杀了。真是“作法自毙”，刘毅长叹一声，上吊自杀。
据说，“谯纵据蜀”，是一件情非得以的政治事件。谯纵，是南充国县（今四川南部县）人，东晋安西将军。405年，叛军围攻江陵（今湖北荆州市），朝廷要益州出兵解江陵之危。离乡远征，将士们都满腹牢骚。当军队行至遂宁郡蓬溪县（今四川蓬溪县）时，将士们公推谯纵为主，叛晋自立。谯纵不肯就跳入河中，将士们把他拉起来，推到车中坐下。将士们摆事实、讲道理，几乎到了说尽了油盐的地步，才激发出谯纵“济世安民”的士子情怀，下决心举起叛晋的旗帜。于是回兵攻成都。义军顺利地攻下了成都，又很快平定了蜀地。谯纵对外称“成都王”，对内则俨然是“皇帝”。谯纵是一个“好皇帝”，在境内罢兵息武，让人民休养生息，受到百姓的拥戴。但是，东晋朝廷对“谯纵据蜀”非常仇视，三次派大军征讨。406年，东晋大将毛修之率兵入蜀，在巴西郡宕渠县（今四川渠县）一带被谯纵部将击退。408年，东晋大将刘敬宣（刘牢之子）率大军再次入蜀，在离成都500里的黄虎（今不详）被谯纵部将击退。刘裕消灭了刘毅后，就有了“伐蜀的想法”。因赏识朱龄石卓越的军事才能，超擢其为“益州刺史”（412年）。这又是一次“遥领与虚封”，意思是“打下来就是你的”。第二年（413年），朱龄石率大军两万入蜀，这次谯纵就有些寡不敌众了。成都很快被攻破，谯纵自缢而亡。益州脱离东晋八年后，再入东晋版图。也是这一年（413年），东晋灭蜀后，又顺势收复了被仇池守军（投降后秦）占据的汉中郡。
刘裕掌握了朝政大权后，也推行了五项“内部改革”：一是施行土断，禁止土地兼并。二是解除“占山泽令”，还山于民、还地于民。三是合并侨置郡县，减轻农民负担。四是对州郡察举的士子进行考试，量才录用，打通了寒族士子的“上升通道”。五是开办学校，以德育人、以文化人，让儒家学派有了强劲的“发展势头”。这些都赢得了举国上下的一致好评。但是，内部也有不稳定因素。刘裕征讨刘毅时（412年），晋宗室司马休之占据荆州，拥兵自重，对朝廷造成严重威胁。两年后（414年），司马休之派长子（司马文思）在建康组建“敢死队”，企图刺杀刘裕。刘裕发觉后，把司马文思交给司马休之处理。刘裕本来的意思是：处死司马文思。司马休之“避重就轻”，只是免除了司马文思的“谯王”爵位。然后假惺惺地写信道歉，激起了刘裕的满腔怒火。第二年（415年），刘裕收杀了司马休之的次子司马文宝及侄儿司马文祖，出兵讨伐司马休之。刘裕取胜没有悬念，击破司马休之和鲁宗之的四万大军，攻克江陵，直捣襄阳，荆、扬二州尽归刘裕麾下，司马休之和鲁宗之一起“北投后秦”。到这时（415年），江左各大割据实力都被刘裕消灭，南方归为一统，刘裕为此获得“三项特权”：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第二年（416年），刘裕又获得“都督22州”诸军事的特权，创造了东晋历史上的最高纪录。至此，刘裕军政大权集于一身，可谓“权焰熏天”了。
后秦皇帝姚兴，在刘裕兵不血刃的条件下，就归还了“淮北12郡”（405年），刘裕心中还是充满感激的。尤其是姚兴来使说的一番话，更让刘裕满心欢喜。这番话是：刘裕是军事天才，迟早都要成为帝王，我姚兴为何不“乐助其成”呢？但是，后秦接纳司马休之和鲁宗之，又激怒了刘裕。此时，正逢后秦皇帝姚兴死（416年），姚泓继位，内部“搁不平”，叛乱不断。刘裕认为这正是“灭秦良机”。于是，刘裕把刘穆之当成“西汉的萧何”，内总朝政，外供军粮。自己则亲率大军，分四路北伐（416年）。这次北伐，不仅把北魏军队打得“找不到北”，不敢再来帮后秦的忙。当刘裕大将王镇恶突破后秦的潼关防线、一举攻陷长安，姚泓带领群臣“举手投降”，后秦就这样灭亡了（417年），皇帝姚泓的首级也被挂在了朱雀桥上。刘裕也随后赶到长安，准备稍事休整，然后经略关中。不曾想，后方传来刘穆之病死的消息，大部分将士也都不愿“继续北伐”。于是，刘裕留其12岁的儿子刘义真以及王修、王镇恶、沈田子等文武官员留守长安，自己统军南归。
刘裕的心思被夏主赫连勃勃猜了个明白，于是，率大军进攻长安。留守长安的东晋文武又发生内讧，沈田子杀王镇恶，王修杀沈田子，刘义真杀王修。刘裕闻讯“心脏都差点跳出了胸口”，急令朱龄石镇守长安，命刘义真速回。哪知刘义真及其将士还大掠财宝美女，日行仅十公里，被赫连勃勃的夏军追及。朱龄石战死，刘义真单骑逃回，长安“得而复失”。
刘裕接受相国之命（418年），并以10郡建“宋国”，受封“宋公”，还加九锡。第二年（419年），刘裕晋爵“宋王”，“宋国”也扩大到20个郡，又被加授享受皇帝待遇。到了这个时候（419年），刘裕派人弑杀了晋安帝（司马德宗），立其弟司马德文为帝，是为晋恭帝。我们知道，晋恭帝只是一个过渡人。第二年（420年），晋恭帝（司马德文）“禅位”给刘裕。史载，司马德文说“禅位是自愿的”。但是，“不自愿”能行吗？刘裕已经享受皇帝待遇，于420年7月10日，代晋称帝，改国号“宋”，改元“永初”，东晋就此灭亡（享国103年），“南朝”就此开始，虽然北方还是“乱攘攘”的，但历史还是翻开了新的一页。可惜，“自愿禅位”的司马德文还是在第二年（421年），被宋武帝刘裕派人杀死。（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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