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七丁:透过暮霭烟染的幽雅
□ 杨蜀连
艺术简历
段七丁,1949年12月出生于四川省蓬溪县,擅长中国画。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四川省美术家协会理事,四川省美术家协会山水画会副会长,四川大学艺术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
李冰治水
缙云寺写生
天台山写生
竞取吉祥
宁河放舟
段七丁先生笔下的山水作品所呈现出来的生动、气韵以及独特视角,皆可让人读到趣味与真诚。自然、生命的存在与流逝,在他凝练的笔触里凌厉蔓延。他始终认为,骨法产生一种风度,因而其作品颇有风骨、秀骨之势。
画家段七丁,清癯,倔强,笔墨奇趣。
其山水画有水墨与青绿二体。其作品赋色拙雅,落墨野逸,皴擦点染之间豪迈洒脱。因而,山水景致在其敏锐、幽远、独特的视角里,散发出舒朗天真的情感张力,令观者心绪澎湃,能触碰到峰峦峻厚与枯树荒村的野逸与况味。2019年10月,四川博物院举办《春风桃李笔墨人生——段虚谷、段七丁画展》,展览期间,由于观众反响热烈,画展因此在四川博物院延展至17天,超过很多画展的展览周期。这次画展,也让更多的艺术家、美术爱好者读到了段七丁与父亲段虚谷的艺术作品。段七丁是一位低调安静地生活在成都却拥有倔强个性与独特魅力的艺术家。作为四川大学艺术学院的教授,他虔诚执着于国画艺术研究与探索,其学识渊博,灵魂蕴厚,谈吐如浩瀚江河,令人不得不反复咀嚼而回味无穷。他的人生经历也颇有些传奇色彩。其父段虚谷先生,生前执教西南师范学院,今西南大学。段虚谷先生和冯建吴先生1932年开始在成都创办东方美术专科学校,他们是国画新式教育的开拓者,对四川的中国画学院式教育功不可没。上个世纪30年代,他们邀请黄宾虹、丰子恺、潘洁兹、尚莫宗等美术名家入川讲学,此举给四川美术界吹进一股新鲜空气。段虚谷先生还陪同黄宾虹先生到青城山写生,去蓬溪宝梵寺研究明代壁画,一路采风目睹蜀地的悠久历史,感悟沿途川西的绮丽风景,才有了后来美术史上黄宾虹先生赫赫有名的一句“入蜀方知画意浓”的典故。1956年,作为四川地区有影响的中国画教师,段虚谷与李际科、苏葆桢、梁白云、刘雨耕等在当时的西南师范学院图画科中建起了中国画教研室,担任教研室主任,与其他同事一起,通过以临摹、写生、创作为教学结构,兼及书法、篆刻、史论的课程安排,制定了中国画教学的大纲系列,编制了多种相关讲义,绘制了国画各门类的教学范画,形成了完整而特色鲜明的师范类中国画教学体系。1949年出生在四川蓬溪县的段七丁,是段虚谷先生的第七子。他六岁时离开蓬溪随父亲来到重庆西南师范学院。出生于艺术之家,从小生活在大学校园,幼小时的段七丁耳闻目染父亲读书、画画。家里笔墨纸砚、名家字画、艺术书籍的丰富,以及很多艺术家来家里与父亲交流绘画艺术,让段七丁自幼小就受家道渊源的影响而痴迷绘画。父亲段虚谷有很多艺术界的朋友,段七丁一路走来,深受这些父辈名师大家的亲临指导,受益匪浅且起点比较高。其中,冯建吴先生对段七丁进行了近乎苛刻的技艺训练以及美学指导。徐无闻先生对段七丁的教导与影响,同样深刻。“我自参加工作那天起,几乎每一个周末的晚上都在徐无闻老师家里度过,接受他严格的学养训练。有一个寒假,徐无闻先生用了整个寒假的晚上把《中国艺术通史》给我讲解完,令我豁然开朗。”初中毕业后去农村当了六年半知青的他顶替父亲进入大学工作,从最开始的保管员一步步成为大学美术系教授,这其中在逆境里所经历的刻苦、勤奋、毅力、坎坷,可想而知。很多时候,一位艺术家的思想在其创作的作品里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独特的经历经过明晰的个性化,最终化成个体感性的东西,这就是艺术所最终追求的个性表达。段七丁的生活成长经历,浸润了难以复制的执着与坚韧,他的成长经历本身就是一部耐人阅读的励志故事,渗透着清明与旷达。半个多世纪以来,眼前已经七十岁的段七丁先生丝毫看不出实际年龄,显得年轻,精神矍铄,情感饱满,他笔耕不辍,对国画艺术的探索依然从容。日常生活里,他一边深度思考当代中国山水画在传承与变化之间的笔墨表达,一边以细腻丰厚的情感潜心绘画。他从不痴迷把玩笔墨的虚浮,而是在对艺术的严谨考量里,对每一幅作品注入真诚的情感流动。他把一切内在的东西化为笔墨的释放,把自己对自然、山川、生命的认知,通过在主观与抽象的统一中,最终化为朴素的精神维度,因而,其作品的图式语言与美学表达就独具个性魅力。
一幅艺术作品,首先给予人的是直观的印象,进而才会思考它的思想性与表现目的。在绘画上,段七丁先生注重色彩。他的色彩语言是在传统基础上,结合自身积淀丰厚的艺术修养,突破传统设色的表现,并运用西画的色彩慨念,最后在创作中完成的对中国传统重彩进行的重构。他精通中国美术史的发展历程,在历史的痕迹里去找寻自己需要的表达点滴。他深谙中国传统艺术的博大精深,在中国早期的彩陶、帛画、岩画、玉器壁画里去触碰去领悟色彩与造型的美学。他尤其重视素描。关于素描,段七丁先生提倡素描应该带着创作的情感去根据自己的发现,选择性决定画面的视角。他始终认为:“只有浪漫的素描,才有浪漫的色彩。”他的这个观点契合绘画在情感、视角、思想上的个性特点。素描在我国北宋时期就自成体系,勾、皴、点、染、擦独立成科。而勾勒填色也历史悠久,如敦煌壁画一样,由点到面,皴法繁复,笔法也早已独立成科。段七丁先生坚持美术创作与哲学思考相融,认为不仅要研究美术所表现的内容也不能忽略形式问题,而且要解决美术形式表达中独特个性以及精神内涵问题。他研究中国历代画家的作品精髓,并对西方绘画的色彩构成进行解剖重构。他认为:“艺术应该是一直往前走的,东西方绘画元素可以选择性地进行相互借鉴。但纵观中国画的悠久历史,我们国画有九个调式的清晰分类与表现。而在南北朝时代,关于山水画的理论就已由顾恺之诠释出来了。而后,整个元代的绘画,从倪瓒、王蒙等,都离不开赵孟 的精神痕迹。”在段七丁的创作思考中,中国画依托于哲学,时代在变,画也在变。山水画的情景交融,气韵生动,是抒发的意境,更是一种精神,比如“竹林七贤”的谈玄抚琴肆意酣畅。理论与实践的相互融合,促使段七丁先生历经半个多世纪的磨砺与淬炼,最终以灵动、简逸的精湛笔墨,及画面里所散发出来的清新、安静、野趣的独特绘画语言,而成为中国西南山水画家里独具个性魅力的艺术家。他自己的写生作品,应该是带有创作性的笔触与图式语言,笔墨图式来源于他行走山水之间的足迹里自我过滤后的选择性视角。段七丁的老师冯建吴先生对宋元时期到明清时期的传统山水进行了系统的梳理,他尤其推崇对北宋山水的学习。段七丁先生在几十年前就开始了对宋代山水画进行的系统学习与研究,他繁复琢磨,思考,临摹,再创作,因而,思想的深度与岁月的积淀让他在国画笔墨上奠定了非常扎实的功力。他情感的丰沛,在感性里得以清晰化,透过作品,他把一个个蕴藏于大自然间的现象世界联系到自己的既定题材里。很清醒地知道自己绘画的视觉美与情感传递,所以,他并不作自然山水的外在形象复制,也不一味以崇山峻岭层峦叠嶂的俗世拘泥的画面来抒发自己的山水情欲。他的作品,画面往往出其不意,总会读到一种微妙的、回味无穷的清新和悠然。画面缱绻的情愫,蕴含对生命、自然的哲学思考,更藏有“逝去”与“当下”的辩证意义。
观段七丁作品,其精湛独特的表现力渗透出他个体精神维度的显现特征。
艺术使人探寻世间万物,观照却是原则。段七丁的作品,从个人的成长记忆和文化经验出发,以交织的文化脉络构建了属于自己的创作系统。这个系统,从自然的本体出发,探究生命的本质,因此具有一种特殊的魅力去感召观者的灵魂。并引领人们在读画中,以哲学的思考去认知自然、生命、宗教。或许,对他而言,人生的经历与尘埃落定的感觉相连,他在绘画里找到了与自己精神契合的目标。由此,他在绘画语言上的表达产生出“形而上”的诉求。因而,不管是赋色浓丽的青绿山水,还是朴拙简淡的幽深一隅,在段七丁运笔自如,笔迹豪放的传神境界里,皆达到“以形写神”的情思交融,秀润苍劲,妙得况味。纵观他的作品,风格多变而春云浮空笔迹周密。段七丁先生的青绿山水作品,呈现笔法的精细周密,造型的质趣严谨,笔墨的清丽舒朗,气势的雄豪耸拔,读之具神思独步千载的绵延旷涵。例如作品《李冰治水图》《李白诗意》《贡嘎秋色》等等。
作为一名优秀的山水画家,其笔下的山水作品呈现出来的生动、气韵以及个性,在段七丁先生的很多作品里皆可读到趣味与真诚。自然、生命的存在与流逝,在他的骨法用笔中凌厉蔓延。“我个人认为,骨法产生一种风度,风骨,秀骨。”因而,他的作品不仅仅具有视觉的和谐,还有起承转合的微妙。从心态到画面,在情感真实、意境深邃中心随笔运。这种心境下画出来的画,浸润出一种清雅通透的视觉美感,而读它们,则需要与之契合的灵魂。对于自己的作品,段七丁先生很直白地表达:“我只希望与我一个层次的人喜欢。”他深谙“随类赋彩”的内核,领悟其韵。《文心雕龙·物色》里的“写气图貌,既随物以宛转。”以及《鲁灵光殿赋》里的“随色象类,曲得其情。”于是,赋彩就有了灵动与神韵,而不是呆板与拘泥。他的美学认知,突破具有模式,在章法与体系中,赋彩就不仅仅是色彩,同时更有精彩、才华之韵味在其中。在创作中,段七丁先生在保持传统元素的基础上,跳出了拘泥的框架,让自己的作品从客观性与抽象表现里,传达出蓬勃的生命力与透彻的灵动,构图奇妙,色彩清雅,墨色淋漓,视觉清朗具通透之美感。“我喜欢高古的东西,元四家的作品就达到了一个高峰。”段七丁的山水画,早已在岁月的磨砺中破茧而出,抽离固化的模式,传递出精神的独立。
访谈快要结束时,段七丁先生突然问我:“空气有没有颜色?”“没有。”“那为什么天空是蓝色的?海洋是蓝色的?”正纳闷不知如何作答时,段七丁先生说:“这是我第一次上色彩课时,我的老师突然这样问我的问题,至今几十年过去了,我依然记得那一天的场景与老师严肃清晰的语气。” 临别时,在门口挥手与段七丁先生告别,我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谢谢段老师接受我的采访。”返回成都市区路上,车流如织,喧嚣渐近。而即将自驾启程去云南采风然后前往海南文昌过冬的段七丁先生,回到成都时应该早已是2020年春暖花开的时节。已经七十岁的段七丁先生依然健康而活力满满,恰如一点飞鸿,在青山绿水暖日和风之间,笑对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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