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诗歌递变的现代图景 《新诗一百首》评鉴

□ 夏金兰（遂宁）

《新诗一百首》封面

诗歌是思想与情感凝结成的水晶，是诗人对世界的坦白。打开时代记忆的阀门，与诗的每一次遇见都是一次花开。我国新诗发展至今已走过百年历程，从新月派、象征派、现代派、七月派、九叶诗派到朦胧诗派、今天派、他们诗派、非非诗派、撒娇派、莽汉诗派等，表现出新诗丰富的创造性与拓展性。从胡适白话诗解除格律，新月派重建格律，到象征派反对格律；再到当代诗人余光中、洛夫等倡导向传统寻根；以及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提倡表现生活的活色生香；九十年代，叙事性与口语化被奉为时尚……可见，新诗活跃的探索与实践氛围本身就带有广阔的自由性。新诗，没有固定标准，等待诗人们不断开掘新的可能性。由此，带来新诗多向度的发展繁荣，是时代之幸，也是读者之幸。

周啸天注评本《新诗一百首》（商务印书馆），精选现当代六十余位诗人的新诗一百首，构筑了一幅诗歌递变的现代图景。早成名篇的，短妙易诵的，所遇会心的，皆为编者的选诗标准，并为每首诗配有短评。本书属于周啸天注评“中国诗歌经典作品一百首系列”之一。该系列包括《诗经一百首》《古诗一百首》《唐诗一百首》《宋词一百首》《宋诗一百首》《元曲一百首》《明清诗一百首》《今诗一百首》《新诗一百首》等九部诗歌集，囊括了从古至今各朝代诗歌精华，皆为经典名篇。

周啸天说：“书中每一首诗都有美的发现，这就构成作者的写点和读者的看点。”他的简评重在指出每首诗的这些“点”。每一首诗的选与评都足见编者的用心。对《邮吻》一诗的点评，编者道出了“背胶”的渊源，若今人不知道这一特定背景，就很难理解本诗诗意的出处。胡适的《梦与诗》，将平常经验、平常感情“陌生化”“新奇化”，为作诗提供了指引方向：诗是经验的变形。高凯的《村小·生字课》，对读者的冲击比较大，或许会发出“这也是诗”的疑问，编者的评价是：“俯拾即是中有追逐，模仿中有创造，似随机实经心，形式无可效仿，所以为佳。”正所谓：诗无定形，诗无定解。董仲舒在《春秋繁露》中谈到“诗无达诂”，意即诗没有确切的训诂或解释。《韩诗外传》亦用此法，认为“《诗》无定形，读《诗》者亦无定解”，道出了文学鉴赏中的审美差异性。由此，读者也可在编者点评的基础上进行延伸阅读，或许能“别有激发”，各有其情而自得。

从本书的被选诗人阵容来看，从现代的刘大白、胡适、刘半农、郭沫若、徐志摩等，跨越现当代的冯至、卞之琳、艾青、穆旦等，到当代的余光中、洛夫、北岛、顾城、海子等，多为大众熟知的诗人。同时也涵盖了最近几年活跃在诗坛的中青年诗人，如梁平、龚学敏、凸凹、李元胜、曹东、刘年、余秀华等。也有一些影响甚广的诗人未予选录，如昌耀、食指、张枣等。此外，女性诗人所占比例较小，仅冰心、舒婷、席慕蓉、余秀华四位（按，不含出版社删去的一位），不免略有遗憾。

从所选篇数来看，郭沫若入选八首，位居个人编选篇数之首。郭沫若作为中国二十世纪新诗运动的倡导者和领军者，对新诗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他的诗充满奇异的想象，雄浑奔放，现在读来依然极具艺术感染力和冲击力。《天狗》《天上的街市》等都是脍炙人口的名篇。徐志摩入选诗五首，其受英美现代派影响，推崇艺术至上。他认为，诗是从“筋骨里迸出来，血液里激出来，性灵里跳出来，生命里震荡出来的”。郭徐二人的诗，代表了浪漫主义的两个倾向，使诗从胡适的白话诗过渡到了真正的新诗领域，对新诗的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艾青的诗选入七首，足见编者对其地位与影响的肯定。艾青的诗歌创作跨越了现当代，持久不衰，硕果颇丰，创作了大批广为流传的诗篇。他对新诗的执着追求和热爱正如他对国土的热爱——“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艾青的诗歌，始终和国家、民族的命运紧密相连，与时代共呼吸，思想浑厚、情感深沉，践行着“朴素、单纯、集中、明快”的诗歌美学，对自由诗体的发展作出了显著贡献。

篇幅短小，思想容量大是编者选编的一个重要原则。因此，优秀的长诗并没选入，此当别论。但所选短篇佳作确能让读者感知诗歌的魅力，获得足够的阅读愉悦。如曹东的《送葬》：“一群人抬着一个人的尸体/走在离开的路上/也可以说，一个人的尸体带领一群人/走在回去的路上”。简短四行，传达出“向死存在”的深刻哲思，让人过目难忘。顾城的《一代人》：“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两行成诗，由内容到形式都展示了诗是诗人的孤独与叛逆。

法国诗人安东尼·阿尔托说：“好诗是一种坚硬的，纯净发光的东西。”神龙般变幻莫测的新诗，为我们建立起一座座语言的奇观。读者从诗歌中攫取生活与生命的坚韧和纯净，领略情感与思想的丰富性和异质感，审美愉悦自然生发。《新诗一百首》按原诗、作者简介、简评的编排顺序，让读者读好诗的同时，熟识了作者，知道了好在何处，既能加深对诗歌的理解，又能提升读者的阅读鉴赏水平。此外，全书也呈现出新诗的发展脉络，从新诗初始阶段艺术上的不成熟到如今的成熟，经历了几代诗人开拓创新和持之以恒的追寻，鼓舞和激励着年轻一代诗歌爱好者，手持接力棒，继续奔涌前行。或许，这就是本书的价值和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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