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依:文学评论要得文章之法
对话
□四川日报全媒体记者 肖姗姗新年伊始,赵依的文学评论集《物色——文学的维度与标识》(以下简称《物色》)由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作为一位从四川成都走出去的青年批评家,赵依现为清华大学中文系博士生,曾任鲁迅文学院助理研究员、《人民文学》杂志社编辑,现供职于《中国作家》杂志社。从事文学研究和小说创作,曾获“华语青年作家奖”短篇小说提名奖、《北京文学》优秀新人新作奖、“长征文艺奖”文学评论奖、《小说选刊》受读者欢迎小说奖等。
十多年来,赵依一直沉淀自身,静心探究,用自身的生命体验去理解,倾听作家作品的生命,拨发出她独有的声音。日前,记者专访了赵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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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签年轻人,不悔少作
记者:相信这十年间你写的远不止这些。为什么会选择这几十篇入书?
赵依:我是学中国古典文学出身,书名取自《文心雕龙》“物色”篇,所谓“物色之动,心亦摇焉”。现代汉语中,“物色”指寻觅、择选,需要动作发出者带着某种标准去审视、探求,所以并不单纯指向结果或现象,背后的维度和标识更为重要。也就是在这样的问题意识下,我将这本书设置为“视界·现象”“视点·现场”“视域·回望”三个部分。每个部分只收录了一些相对有代表性的文章,比如第二部分的现场研究,就以对阿来《云中记》、周晓枫《星鱼》、林森《海里岸上》、王凯《楼顶上的下士》等作品的第一时间评论研究为主。
记者:能谈谈你对青年学者从事文学评论的感受吗?
赵依:文学评论作为文学生产和文学生态中的重要环节,与文学创作在互动中共同面对着阅读需求、学理规范、精神建构等社会、文化层面的议题。当评论家确定具体的评论对象时(现象、思潮、作家、作品等),深入的还是现象思潮及作家作品的内部,就文学文本乃至精神文本、社会文本作客观、严谨而又有新意的研判。从这个角度来说,“青年”不“青年”的,似乎不那么重要,无非都是当好文本的理想读者。但时间和阅历确实会沉淀智慧、洞见、经验以及由此而来的说话的腔调与权威,所以青年学者自主选择评论对象就显得特别重要,提出何种问题,启迪引导何种创作,这里面我认为比较重要的有几点,一是同代人彼此间的互动与对话,二是对经典作家作品的重读与跟进,三是葆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与发声的勇气。最近不断收到关于《物色》的鼓励,有一句鼓励的话:“年轻人,不悔少作。”我想也是这样,人一生的思想景观难免不产生前后的变化,但能够时时标记自己的来路,对于成长中的青年来说也尤为值得纪念。此外,最近写了一篇短评《我是青年评论不是家》,以互文性的批评方法研读了孙甘露《我是少年酒坛子》,算是对一些时髦标签的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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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要有学理和来路
记者:现在文学评论界的水平参差不齐,也曾有不少争议,对你而言,文学评论应该怎么做?
赵依:这个问题好像不太适合“青年”来谈。但对我而言,文学评论起码要有一定的学理和来路,有敏锐的洞见和问题意识,饱含真诚与善意,怀揣自我在时代语境中的共鸣,同时本身也要得“文章之法”,写得像样。
记者:中国作协副主席、文学评论家李敬泽说“你的目光中有一种珍贵的紧张犹疑”,你的紧张来自何处?你又在犹疑什么?
赵依:首先要谢谢敬泽老师的鼓励。我写文章总是自觉不自觉地持有一种对话意识,这可能来自于古典文学的对话传统,我也写过严羽《沧浪诗话》、欧阳修《六一诗话》的一些读札,文中想要光大的就是这种对话精神。我的评论工作大部分是建立在文本细读的基础上,在细读、复读和分析的过程中不断校正自己、倾听作家声音,以期从阅读经验出发,在经验的对话、校正中来寻找确认。文学评论在理论建构中也包含着对作家作品的阐释、引导,作家身处的时代与内心的关系、作品与世界的关系以及作家的内心与作品、读者的关系,也是文学评论探究作品的话语空间及成因所在,一切思想艺术真理、规律的探索都深藏于理论跋涉的长期历程,客观、准确、崭新的论著有赖于对自我前见的打破,从而实现持续性的融合与超越。因此,紧张犹疑存乎于历时性与共时性的对话中,得出的观点和判断始终保持敞开,这当然与个人的勇气与气度相关,同时也是我从文学的秩序、文学史的发展中习得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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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声评论应保持学术独立精神
记者:你本身是拿过小说方面的奖项的,结果摆在大众面前的是《物色》这样一部评论集。你是不是觉得以评论的方式来发声会比小说更有意义和力量?
赵依:小说提供直接性的经验,评论则是提供方法和理论,一日三餐,会吃和会做同样重要,它们大约是能相互砥砺的,但对于个人,先成为大厨还是先成为美食家,各有各的契机。不过文学之路上还是需要自信才行,小说的叙事、故事能不能持续提供有意义的阅读,会讲故事的人不在少数,现实本身就是竞争者之一,很容易导致经验的迅速失效,解决的策略当然有叙事的技巧、语言的天赋等,但人外有人也还是常见的,这时候就不妨听听理论评论的声音;评论的意义和力量也是如此,理论说到底还是得通过指导实践来验证,如果作家已经不愿意倾听,或者所有的论述仅停留于理论建构的自循环,文学评论是否还有信心去持续地发声、去不断地呼唤?这时候,好的小说就会为评论燃情。无论是文本本身,还是意义层面,小说和评论不会互相替代,而维系它们的多声部,需要经由文学普遍的精神性力量抵达源源不断的创造。
记者:英国著名评论家弗吉尼亚·伍尔夫在她的文学评论集《普通读者》中曾写道“能与普通读者的意见不谋而合,在我是高兴的事”,你觉得你的意见能否与读者契合?或者说你是否认同评论需要与读者达成一致?还是会坚持自己的声音?
赵依:伍尔夫的这句话,我想更多的是夹带了她身为女作家的“私货”,我们更像是在听一位有文化的女作家谈论文学与人生,谈论历史、文化、性别等关键命题,风趣幽默、机敏细致,完全不普通,但她为自己拥有广泛的读者而高兴,我想大部分写作者都会为拥有读者而高兴,我也如此。但具体到文学评论,它必须秉持学术的独立精神,能否与读者达成一致,不是它首要考虑的问题,但读者的反馈能够为它提供滋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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